许洛深吸一口气,表情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按在桌上的双手骤然紧了紧。
可下一刻,坚硬石桌在沛然巨力之下,如同豆腐做的般四散碎裂,轰然落在地上。
许洛身子下意识弹起,可腿上传来的剧痛,又让他不由自主的落回石凳上。
金正波说出来意后,心思反而显得豁达几分,沉声道。
“这也是我想思思尽快入门的缘由,传说那红衣新娘,还从来没有对已婚妇人出过手。
毕竟,妖魔诡怪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过邪门凶戾。
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我只怕后悔都来不及!”
在纸轿出现在自家院外时,许洛心里其实就隐隐有不好预感,现在只不过得到确认罢了。
就在这时,眉心间青竹虚影突兀一闪而逝。
许洛只觉得浑身一凉,仿佛大冬天被人当头浇了桶冰水,焦躁心情瞬间冷静下来。
虽然知道,这青竹别人应该都瞧不见,可许洛还是心虚的瞄了金正波一眼。
见他压根没注意,便又顺手扶起旁边的木拐,朝着扭曲成诡异角度的左腿,轻轻一砸。
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传来,扭曲成古怪角度的左腿,又被他生生的扳回来。
看着许洛没有分毫动容的冷漠神情,金正波眼角紧缩,仿佛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位兄弟的另一面。
好半晌之后,许洛才沉声道。
“这件事情,最终还得看思思自己的意思,我这做大哥的,决不会委屈她半分,我想……”
就在这时,院门处想起吱呀声响,一个曼妙身形推开门走了进来。
一见到院子中两人对坐,许思俏丽脸庞上浮现出担忧神色,惊呼出声。
“哥,你刚醒来,怎么就一个人跑回来?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许洛赶紧朝她笑笑。
“没事了,哥就这个老毛病,难道你还不清楚?“
许思脸色稍雯,可见到地上石桌四分五裂的场景,又忍不住露出嗔怒神情。
“你俩又在搞什么鬼?”
许洛两人会意的对视一眼,脸上齐齐浮起尴尬笑意。
金正波更是情不自禁的站起,高大身形下意识矮了半截。
也就是后面没有尾巴,不然非摇得跟个风车样不可。
许洛不自然的咳嗽几声,还未得及说话,一边的金正波早已狗腿的讨好轻笑。
“思思回来了,那个、那个,我正跟大哥比划拳脚。
一不小心上头了、上头了……”
思思可别怪大哥,这都是我的错,一时没收住力,我明日便给你换张新的!”
“你闭嘴!关你什么事?”
许思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可如水波般荡漾的眼神中,那一闪即逝的羞意,却是没能瞒过许洛的眼睛。
一时间,他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仿佛见到自家辛辛苦苦养得水灵灵的大白菜,正在被一头大白猪拱着!
哪怕那头猪,其实也称得上是俊秀英才、品行端庄。
哪怕他明知道两小只,其实称得上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可许洛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心里总觉得有些酸楚不舍!
许思确认许洛已经无事后,才将手中竹篮放进东边厨房,然后手脚麻利的收拾起来。
嘴里一边抱怨着许洛,絮絮叨叨没个停歇。
可手中那竹枝扫帚,却尽在金正波身边转悠,将他赶得像只大马猴般,四处乱跳。
金正波终于忍不住苦笑出声。
“老许,那今日我便就先走了!”
坐在那里仿佛傻子般的许洛,还没来得及说话。
许思已经像赶苍蝇般挥手。
“那我便不送了,正好也快到午食时间,婶子没准正到处找你!”
许洛一脸苦笑,看着遇到命中克星的金正波,逃命般溜出小院。
他人一走,许思清扫的动作一下子慢下来。
她背对着许洛,好半晌没再说一句话。
感到奇怪的许洛,凝神看去,见到小丫头娇躯分明有些微微颤抖。
他面上一愣,继而明白过来,暖意充斥心间。
这丫头还是这般刀子嘴、豆腐心。
难怪小丫头一来就要赶走金正波那小子,大祭之时突然昏迷,只怕她以为自己旧疾复发,身体又出了问题?
他拄起木拐,走到小丫头身后,手掌伸至半空。
可一见到她那明显还有些瘦削的肩膀,不知为何,许洛突然感觉到有些心酸。
他与许思两人,都是崔叔在堡外柴桑泊捡来的孩子,并没有什么血脉联系。
可这么多年,许思一直默默照顾着这个名义上的残废大哥,没有半分怨言。
俗话常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名义上的兄妹?
似乎察觉到许洛靠近,许思慌乱将竹帚一扬。
假装被沙迷了眼睛,伸袖在脸上胡乱擦拭几下,然后若无其事的问道。
“哥,醒来时腿还痛吗?”
许洛缓缓缩回手掌,嘴里强笑道。
“没事,哥早就习惯了!可能是六灵祭的时候放了点血,所以才昏睡了会。
正波刚露头,我便察觉到了,还差点给他一下狠的!”
一听到他真动了手,许思才有些动容,却犹自嘴硬道。
“打他就是活该,打小有门不走,就喜欢爬墙?
也不知道,究竟跟谁学的臭毛病?”
这话,许洛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没过多久,许思便将院子收拾干净,又闲不住的自竹篮中,摸出一条几斤重的青鱼。
砰的一声,小丫头一拳头捶在鱼头上,活蹦乱跳的大青鱼,顿时瘫软在地上。
许洛看见大青鱼,眉头微微一皱。
“这个时间,三叔竟然又去柴桑泊捕鱼?”
许思自顾自低头处理着青鱼,动作娴熟无比,小脸上却还是忍不住露出忧色。
“你晕倒时,三叔也是瞧见的,今天一大早,他就不声不响出了堡,回来后才告诉我去拿鱼!”
许洛心里微微一暖,正要说些什么,神情却突然微变,朝堡外乱葬岗方向看去。
……
哪怕是大白天,日光映照苍穹,城外的乱葬岗也显得阴森无比。
平日除非白事丧葬、节日拜祭,也少有人来此。
乱葬岗边上有处稀疏林子,此时一个巨大帐篷搭在几棵大树之下。
周边有着稀薄白雾弥漫,将林子里景物遮掩得若隐若现。
偶尔有鸟兽无意中窜进白雾中,便瞬间如同失去方向般,在原地慌乱打转。
运气好的又闷头闷脑跑出来,不好的,呃,便被光头老邱架在了火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