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去哪了?”弄影倚靠在门框上,不满道。
罗衣正在擦拭太和宫寝殿里的花瓶,小心翼翼的往里面插上一株桂花。
不知为什么,陛下自从去外面一趟就喜欢上了桂花,还让人在御花园栽种了一片上好的柳叶苏桂,这些桂树品相极佳,花朵是白色,仔细看还有一些是嫩黄色。
罗衣装扮好了花瓶,沉稳道:“弄影姑娘谨记这是宫中,你该称呼主子为陛下。”
“又不是我主子……”
弄影嘟囔着,大概知道从罗衣嘴里是撬不出什么,这家伙就是个锯嘴葫芦,明明是桃李年华却像个管家婆。
弄影走时不甘心地说了句:“你对你主子情深一片,可知道‘他’从外面带了个姑娘回来?小心点,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罗衣疑惑地望着弄影的背影,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失笑。
主子是个姑娘,救的那位也是可怜人,她不过是个下人,难道会吃醋?
罗衣虽然也会担忧自己在主子这里的地位会不会随着人越来越多而下降,可她性格豁达,主子的喜好,在她心中高过她自己。
“小翠姑娘,该吃饭了,今天厨房送了四喜丸子,还有清蒸鳜鱼……”
瘦小的女孩坐在窗台前,目光还有些恍惚,听到声音后猛地转过身来,发现不是自己想见的那个人,眸子里的失望显而易见。
罗衣自然是看见小翠的反应,她温柔地笑笑,随后道:“陛下事务繁忙,下朝后应当会来看姑娘。”
小翠胆怯地望着桌上鲜香四溢的菜,看到罗衣给她布菜,她不知所措地站起来,“姐姐,我自己来,你不吃饭吗?”
“我吃过了。”
罗衣目光复杂地望着正在小心翼翼吃饭的女孩,她很担忧主子的身体,主子不开心,身上的病痛也会更加剧烈。
罗衣总是陪伴着谢蕴清在深夜批改奏折,谢蕴清从桃源村回来后就阴沉了不少,仿佛原本清澈的山风消弭在了风雨中,主子眸中的情绪也越来越让人猜不透。
她心里担忧主子的状态,却明白帝王的心思不是下人能够轻易揣测的,今时不同往日,她不可僭越。
这几天主子一直忙着处理兵部尚书抄家的后续,忙地昏天黑地,甚至有时候连饭也吃不上。
出于对主子的担忧罗衣忍不住多话:“小翠姑娘,待会儿主子来看你,你……可以劝一劝她么?”
小翠没听清,疑惑地看向罗衣。
“主子她不开心。”
小翠咬着唇,她的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眸子像是琉璃一样,易碎又美好,里面承载着无法化解的悲伤,她很快露出笑来。
“我会劝劝阿清哥哥……不是,是陛下。”
谢蕴清下朝后立刻往翠微宫走,她暂时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安置小翠,桃源村的其他人都有安排了,只有小翠住在翠微宫。
连弄影都劝她,不喜欢人家就不要耽误一个好姑娘。
她解释过,自己对小翠只是纯粹的兄妹情谊,至于弄影信不信那是她的事,谢蕴清不能也不会告诉弄影,她的真实性别。
谢蕴清说不出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她每天下朝都要去见小翠,以阿清哥哥的身份,她对小翠有求必应。
罗衣如果不是知道陛下是女儿身,可能要以为她在外面遇上了真爱,打算不顾朝臣的反对金屋藏娇了。
谢蕴清当时听到这个说法时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她只是害怕小翠在外面受到危险。
矿山爆炸后,小翠的父亲不幸罹难,小翠彻底成了无家可归的孩子。
小翠亲眼看见自己的至亲在面前咽气,在桃源村的那个雨夜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中一直在喊“阿娘”。
没有人比谢蕴清更明白这种痛楚,她看着小翠就像看见了母妃刚走的自己,一样的孤苦无依。
翠微宫是她特意让人收拾出来的,谢蕴清还是用过去在桃源村的态度对待小翠。
她心里有个无底洞,于是不断地对小翠好,甚至宫里都有了新来的那位姑娘会入主后宫的言论。
她想要弥补小翠,弥补那个失去至亲的自己。
谢蕴清知道自己的做法是自私的,小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是谁的寄托。
她也不属于皇宫。
其他的孩子和村民都决定搬迁到京城附近,谢蕴清命人给他们落了户籍,每一家给了银两并告诉他们如果有事的话就找刘诚,刘诚知道怎么做。
刘婶死后,刘诚仿佛跟没事人一样,又继续做他的账房先生。
只是谢蕴清听闻兵部尚书被下狱那天有人买通了看守狠狠折磨了兵部尚书一番,打的这老头奄奄一息。
他没有动兵部尚书薛宗的家眷,只是目送着他们被流放。
桃源村和兵部尚书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国库也充盈了不少,谢蕴清下令到郡县严打私自贩卖盐铁者。
小翠站在院中的桂花树下,她有些恍惚。
她看见熟悉的身影从外走来,眸子亮起期待的光彩,她高兴地快步朝谢蕴清而去,嘴里喊着:“阿清哥哥。”
谢蕴清张开怀抱,却发现小姑娘急急地刹住脚步停在她面前,有些局促地绞着手指。
“阿清、不是,陛下,我有好好吃饭。”
小翠抬起眸子看她,她在想,阿清哥哥是整个大梁的主人,而她只是一个双亲皆失的孤女,不应该如此放肆的。
昨日她听见打扫的宫女姐姐说她是麻雀飞上枝头,可她真的没有想要赖着阿清哥哥的意思,她只是,只是不知道以后该做什么。
谢蕴清执起小姑娘的手,嘴角噙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小翠跟阿清永远不用这么见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小翠满目信赖地被谢蕴清牵住走向内室。
身后跟着的宫女和太监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地闪过浓浓的震惊,宫里这……要迎来一位娘娘了?!!
谢蕴清与小翠对坐,小翠拿出自己这些天做的刺绣,上面的竹叶绣的像模像样。
谢蕴清夸赞了几句,见小姑娘亮晶晶地望着她,她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小翠的头。
“听你说有好好吃饭,怎么不长肉呀?”谢蕴清像个兄长一样,眼神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
小翠低下头,不说话。
“怎么了?”
谢蕴清见她久久不说话,用难过的语气说:“你喊我一句哥哥,我便是你的兄长,也会是你未来的倚靠,跟兄长有什么害怕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