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都城外，一路上树木倾倒，泥土翻卷。

玉竹掀开帘幕，望见马车外的景象，猛然嘶了一口气，脸色变得苍白，“主子，那些人……”

谢蕴清脸色凝重，她嗅觉灵敏，风中传来若有若无的腥臭味，夹杂着尸体的腐臭直冲天灵盖。

距离城门还有三公里，路上已经出现上百具尸体，这些死去的人大多数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看的出都是普通百姓。

苏葶信中用了一个词，“途有饿殍”，谢蕴清亲临此地才感受到，朝廷拨出的几十万白银或许连一两都没用到实处。

当真是……胆大妄为。

她的眼神越发冰冷，仿佛淬了阴寒的毒，这些尸体倒伏在地上，凸起的眼珠里还带着对活下去的渴望。

“咔嚓。”谢蕴清听见树枝崩断的声响。

她厉声道：“谁！”

一个黑影从马车附近掠过，谢蕴清撞入一双凶狠似狼的眼睛。

那人没等谢蕴清反应就飞快地窜到车上，一下就扒拉住赶车的车夫。

“啊！”车夫发出一声惨叫，谢蕴清掀开前面的挡风帘子，看清了那团黑影原来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雪白的牙齿深深扎进车夫的手臂，在发现谢蕴清的那一刻，这孩子宛如一个弹珠敏捷地跳起想要钻进马车。

谢三一脚把人踹出去，斥道：“你想做什么？”

小孩穿着一身破烂的衣衫，乱糟糟的头发挡住了大半五官，一双眼睛仿佛亮起了渴望的光芒，盯着马车内茶几上的点心。

“饿……饿。”小孩嘴里发出呓语。

谢蕴清皱眉，到处都是饿死的人，这小孩是从哪出来的？

这么瘦，那些健壮的青年人都死在了路上，一个瘦弱的孩子即使身手敏捷了一些，在没有食物的状态下，能活下来已经是匪夷所思。

更别提，这家伙居然还有力气想要抢劫。

谢蕴清没有打量着四周，冷风吹过，她的后脖颈泛起一阵凉意。

暗处，似乎有眼睛在看着她。

谢蕴清保持镇定，沈阙派来的队伍很快从一辆马车上下来将谢蕴清护在中心。

“公子，四周有人埋伏。”十人小队是在北漠上过战场的，手上沾过人命的对于危险总是更加敏感。

谢蕴清回头，阻止了玉竹下车。

“玉竹，看好东西，有人要上马车的话不要留情，都杀了。”

谢三点头，她目光凝重地抽出背上的重剑，多加了一句：“人不少。”

沈君誉派来的这些人中领头的是一个千户，他叫韩磊，韩磊一把抓起被踹到在地起不来的小孩，语气沉沉：“谁派你来的？”

他下意识把这孩子当成刺客，毕竟他们保护的是九五之尊，就算身份捂得再严实，一些势力大的或许也能探寻到皇帝的踪迹想要下黑手。

只不过，为何要派一个孩子？

就在韩磊抓住了小孩，这孩子眼珠滴溜溜一转，恶意地笑了，谢蕴清暗道不好，没有塞住他的嘴。

下一刻，小孩尖叫出声：“他们有粮食！”

伴随着沙沙声，有人从四周的树林里走了出来，为首者扛着一把大砍刀，长得人高马大，最引人注目的是此人脸上有一条纵横的疤痕，宛若丑陋的蜈蚣，给他脸上增添了凶悍。

他身后大概有二三十人，手里都拿着武器，对着谢蕴清一伙人露出垂涎的眼神。

被韩磊制住的小孩兴奋的尖叫：“大哥，马车里有好吃的糕点，里面有好看的被子还有……”

还有一些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精致物件。

刀疤脸说：“行了六子，没用的东西这么轻易就让人抓了。”

小孩想要挣脱韩磊的大手，试图逃脱，但没有成功。

韩磊面色凝重，和兄弟们摆出一个阵型。

他叮嘱道：“保护好公子，将军有令不能让公子受到伤害。”

“是！”跟着韩磊一起的大多数是一个营的兄弟，他们应对这些普通的匪徒不在话下，棘手的是还有个小皇帝，万一没保护好可是杀头的大罪。

众人严阵以待，拿出了对战北戎精锐的态度。

刀疤脸没上过战场，自然不知道自己这次踢到了铁板，这十个人单拿出一个都能以一当十。

“没想到望都都快变成一座死城了，居然还有人敢来送死。”刀疤脸打量了一下谢蕴清，嘴角幅度控制不住的兴奋起来，“兄弟们，这是头肥羊，看看这马车气派的样子，老子都没坐过这么大的马车，看他的一身白嫩的皮就知道荷包里银子不少……呵呵，粮食和银子都有了。”

刀疤脸一声令下：“杀了他！”

这些人抄起家伙朝着谢蕴清一众跑来

谢蕴清不动声色，手按住了腰侧的匕首，“各位，你们想要的是银子和食物，我都可以给你们，只要你们不伤害我。”

她做出一副被吓破胆的样子，苍白的脸色增添了可信度。

很快有人眼色变化，建议道：“老大，我看这伙人还带着不少侍卫，说不定是城里哪个大人物的亲戚，要不就别动他了。最近狗官还派了军队来剿匪，要杀了他万一惹来一身骚……”

“你在教我做事？”刀疤脸显然不是一个愿意听建议的老大，他脾气暴躁，伸手就往说话的人脸上抽。

“管他是什么大少爷还是王孙贵族，望都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们不知道？就算上头有人来查，随便安个被流民弄死的名头不就揭过去了？畏畏缩缩的还是不是个男人！”

望都什么样子？狗官，是指望都的太守吗？

死了这么多人，尸体堆积在路上都没人清理，上辈子她鞭长莫及，在望都瘟疫爆发了一月后才得知消息，立刻派遣了一个中立的官员前来查案，那个官员死在了望都据说是染病死的。

谢蕴清眼中闪过深思。

太守一定有问题，身为一个城池的最高官员，没有安排好流民以至于暴乱和瘟疫一起发生，几十万白银想都不用想进了某些人的口袋。

上一世，望都的瘟疫直到肆虐了三个月，流民暴乱勾结匪徒占领了城池想要称王，这时候各地才陆续得到消息。

就算是古代这种信息传播渠道匮乏的年代，也不可能一座城闹了大乱子其他地方都不知道。

这种情况只有两个愿意。

有人故意瞒着，有人故意装不知道。

但是……如果是这样那路上的尸首应该有人清理才对，至少要掩盖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