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来了?”
“谢蕴清。”她答道。
“咳咳、咳……”病弱的咳嗽从素色的帷帐传来,一只苍白素雅的手掀开了淡青色的床帐。
那人的容貌映入谢蕴清的眸中。
男子清雅的脸庞上血管清晰可见,远山眉衬得他更显虚弱,他修长的手指掩唇,对谢蕴清的现在的装扮有些惊讶,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多问。
“看来当真病了。”谢蕴清说。
冯轩皱眉,似乎不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人不是那种装病的人。”
“子若!咳……”苏葶责怪地看向冯轩,因为语气急了些,牵扯起肺部的余热。
冯轩告罪,连忙俯身作揖道:“大人莫要动气,为小人这种人动气不值当,小人这就闭嘴。”
谢蕴清掠过对自己怀有敌意的冯轩,上前一步说:“病久了,心脏有没有不舒服?”
她这次出来没有戴人皮面具,用的是自己的本来面目,眉峰凌厉,肃着脸的时候让人心中凛然。
这大概就是帝王威仪了。
短短一月不见,小皇帝似乎像脱胎换骨一样,身上的气势也陡然拔高,隐约可见谢氏过去的辉煌与荣耀。
苏葶穿一身白色的中衣,肩上披一件淡蓝色的披帛,他靠在一个圆形软枕上,撑着被子要起身。
“有劳陛下关心,微臣办事不利,前往望都一月有余未曾解决灾银贪墨,请陛下治罪。”
与此同时,冯轩担忧的话语脱口而出,“大人,您的身体不宜下地走动。”
“无妨。”苏葶艰难从床上起身,身形一晃,半跪于地面。
他没有去看小皇帝的脸色,因为他此行不管如何,的确有负所托,甚至……没能护住一些无辜的百姓。
少年穿黑衣,身形欣长,一张姣好的面容上神色阴晴不定。
少许,“他”弯起唇瓣,放缓了语调说:“爱卿不必多礼,身体要紧。冬日天气寒冷,莫要在地上跪着了,容易着凉。”
谢蕴清虚虚地扶起对方,她不经意地将手指搭在苏葶地手腕上一瞬,随后露出一个没有心机的微笑。
“苏爱卿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不是那等黑白不分之人,若真的失职了需要另说,但眼下。”
她顿了一下,似笑非笑道:“我找你,是为了太守对稚嫩少女下手一事。”
谢蕴清凑近苏葶说:“你是不是知道,有些灾民能在济善司一直待着的原因?”
济善司是望都城内接纳部分灾民的居所,崔善会派人在那边发放粮食和安抚灾民的情绪。
苏葶闻言猛然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的样子让谢蕴清看着都为他难受。
病弱美人咳着咳着都泛起了生理性的盐水。
冯轩捏着拳头刚要出声,就见苏大人冲他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苏卿莫要紧张,我知晓崔善与崔夫人之间有些龌龊,多年夫妻大多数人就算看不惯丈夫花心滥情也不至于表现的如此明显,毕竟后宅女子束缚颇多。”
“崔夫人如果不是握着崔善的把柄,她应当不敢直白地表现出对丈夫的嫌弃。”
苏葶用帕子整理仪容,随后哑着嗓音道:“陛下所说或许不能代表大多数女子。这世间女子少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婚姻,崔夫人也许是单纯不喜崔善此人,毕竟崔善为人算不得君子。”
“是算不得君子,或许崔善应该被称为畜生。”谢蕴清冷笑着说。
没人比她更懂世间女子不易,因为她就是女儿身,纵然用了男子的身份,享受了父权社会里的优待,但她从未忘记自己差点因为性别被溺死在冷宫的水井中。
原主出生的时候正是崔婉最为艰难的那段日子,那时先帝疑心崔家想要做大,对自己这个真心疼爱的女人也开始有了猜疑。
他一边可笑地对崔婉承诺说等自己稳固了位置就昭告天下,她是自己最爱的女人,一边却对崔婉的处境刻意冷落。
谢蕴清只要一想到原主差点被稳婆弄死,就心里一阵窝火,仿佛这件事是自己身临其境一般。
苏葶诧异小皇帝的火气,他温煦道:“陛下想说什么?”
谢蕴清拂袖瞥了一眼紧张地防备她的冯轩,挑了张凳子坐下,她撑着下巴盯着跳跃的烛火,“我想说什么,你应该清楚。”
“苏葶,她们不会成为权力的牺牲者。”
“所以,别再跟我装傻。”
少年音质清冷,说话时喜欢扬起尾音,或许她自己没有注意到,但苏葶莫名心里有种预感,这是小皇帝发怒的预兆。
“冯轩,倒一杯热水来。”谢蕴清没等苏葶回应就开始支使冯轩。
冯轩对两人打哑谜式的对话有些迷惑,他在谢蕴清压迫性的目光下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屋子里的茶水已经有些凉,他需要换过一盏新的。
苏葶挑眉,“陛下这是做什么?”
“子若是微臣在望都结识的朋友,他的人品,我信得过。”
言外之意是谢蕴清没必要支开对方。
谢蕴清嫌弃地白了一眼这位原著里的千古明相,这一身心眼比她还要多,都说了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人还是一句话多层意思。
要不是谢蕴清也算是当皇帝有点心得了,可能都听不出苏葶的一些隐藏意思。
她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听说,你命不久矣。”
“?”
然后呢?
苏丞相脸上有些困惑,腹黑的气质也淡了些许,呈现一种天然呆。
谢蕴清敲了敲桌面,斟酌道:“我给你带了药,趁热吃。”
“……”
苏葶点燃了剩下几根蜡烛,抽出一本书籍放置在桌面上,“多谢陛下关心。”
他还是以为自己是故意支开冯轩。
谢蕴清青筋跳了跳,“刚才的话继续。”
既然这人自个儿不关心身体,她也没必要多此一举,还是正事要紧。
虽然苏葶病歪歪的好像随时去世的样子,但谢蕴清铁石心肠,莫得感情。
“陛下方才说,那些女子,微臣虽然不知道陛下从哪得知的消息,但微臣并无有意瞒着陛下的意思。实在是……”
“我知道,女子名节重要,你是为了她们以后的人生。”谢蕴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