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曼青的后事,办得很是冷清。
狗熊伤人事件真相大白,陆太爷不发话把人从医院拉回来,陆承宗也不敢做主,在岳父严二爷的连番催促下,最终把严曼青的尸体从医院接到了陆家别馆。
可怜严曼青做梦都想离开这破烂不堪的院子,却成了她最后的归宿。
她死得突然,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
陆承宗和她夫妻情分已濒临破灭,自不愿操持。本应该披麻戴孝的阮姨娘只在第一天露了一个面,便消失无踪。有她表率,陆承宗其他三房姨太太更是有样学样,自也乐得躲懒。
陆铮气不过,冲到陆太爷面前讨说法,却被陆太爷避而不见,只让下人给他捎来一句话。
“你娘属意外横死,丧事不能大办,等人安葬了,就把她的牌位送进祖祠。”
言下之意,严曼青做出这等丑事,能让她埋入陆家坟地,牌位进陆家祠堂已是网开一面。
无奈何,陆铮只好一手包揽,苏青自告奋勇过来帮忙。这是一个能和陆铮患难见真情、刷好感度的机会,苏青不惜一切想要做好。可是她到底年轻,零星小事还能应付一二,遇上大场面便乱了阵脚,频频出错。
大早,刚把严曼青装入棺中,听到门房来报。
“严二爷到”
苏青忙带着别馆下人出门迎接,严二爷被次女严曼箐从小汽车上扶下来,入目便看到一个妖妖娇娇的女子一身缟素立在门外,登时大怒。
“陆家的人是死绝了吗?就弄了这样一个东西来主持大太太的葬礼,这是欺我严家无人吗?!”
苏青目中霎时浮起一层薄泪,陆铮拧眉把她护在身后。
“不让阿青主持,还能请谁,总不能把四房那个祸害叫来吧?”
听完陆铮对昨夜的复述,严家上下俱是变了颜色,严二爷把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砸。
“陆正乾太过分了!以为华兴社还是他一人说了算吗?!”
原来当日陆承宗带着杂耍帮雷老板过来坦白,严二大怒,立时让人在医院把雷老板一只手剁了,末了还不解恨,割断了他独子舌头。
本以为念在兄弟一场,女儿严曼青纵是过分,到底丢了性命,陆太爷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让严曼青风风光光大葬,不想第二日居然接到停灵别馆的消息。
严二在电话中把陆承宗骂了个狗血淋头,急匆匆带了儿子女儿来镇场子,可别馆中除了陆铮和一团孩气的陆铭,竟连陆承宗都不见踪影。
严二满腔怒火无处发泄,逐把气都撒到了苏青头上。
“他既无情在前,不给我严家面子,也休怪我无义,华兴社几十年的话事人该换了。”
闻言,陆铮目光骤变。
他虽是严家的外孙,可到底是陆家嫡长孙,成为华兴社的太子爷,自也是因为陆太爷和陆承宗的关系。如果严二打算取而代之,自己这个位置,是不是也要拱手让与几个舅舅生的表兄弟?
“爹,你这样发脾气,也只会让阿铮为难。”
察觉陆铮变了脸色,严曼箐出声。
“眼下,还是先把大姐的后事办好。况且,阿铮身上流淌着姐姐的血,如果他登上掌舵之位,与我们严家上位又有什么区别?”
后面这一句,严曼箐并非讨好陆铮。
她比父亲冷静,并不认为严家能取而代之。严家这一辈阴盛阳衰,两个女儿太过厉害,便显出其余子嗣的平庸来。这些年严家能稳坐第二把交椅,更多还是因为严二独撑,没有他,恐怕严家和现下的黄四、钱七并无区别。
况且华兴社九姓起初的论资排辈,固然有部分兄弟情分的因素,更多的还是彼此实力。
严二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了,从鼻子中哼了一声。
“这丫头看着就是个不抵事的,曼箐,你留下来送你姐姐最后一程。孙八那边若有话说,我亲自上门找他!”
严曼箐弯了唇角,声音不削。
“八爷向来仰仗父亲,能有什么话说。”
和严曼青为爱痴狂,嫁人忘本不同严曼箐素来无情,哪怕已是孙家当家太太,可她始终认为自己是严家人,加之几个兄弟不抵事,严曼箐便以严家继承人自居。在她看来,夫家孙家不过是壮大娘家势力的垫脚石。
有了严曼箐的帮忙,严曼青的葬礼还算顺利。
下葬那天,宾客寥寥。
华兴社九姓,除了孙八爷派了严曼箐的夫婿孙涵衍亲自来悼念,其余都只派下人送了一份无功无过的礼,而冯五记恨严曼青三番两次陷害女儿冯玉莲,更是连悼礼都没有送。
陆承宗在棺木出城后就离开了,让严家人分外寒心。
见陆铮拉着陆铭跪在母亲坟前久久不起身,严二爷摇头叹息。
“父亲,您先回吧,剩下的话我来和阿铮说。”
“交给你了。”
严二话中满是疲惫,目送父亲上车,严曼箐走到坟前,在火盆中抓了一把黄纸。
“阿铮,你想为你姆妈报仇吗?”
陆铮赤红着一双眼。
“想,我做梦都想!小姨,这件事一定是陆云卿干的!我姆妈今日所受的苦,我一定要一件一件从她身上讨回来!”
他从不削把时间精力浪费在后宅上,不想母亲却因此丢了性命,杀母之仇定要血债血偿!
咬牙切齿说完这番话,陆铭吸着鼻涕,弱弱反驳。
“大哥,云卿姐姐当时分明救了我”
严曼箐眸中闪过一道幽光,命保姆把陆铭带走,扬手就给陆铮一个嘴巴。陆铮措不及防,被打得偏过头去,只听严曼箐磨着牙齿道。
“糊涂,只盯着一个女流之辈,你一辈子都无法为你姆妈报仇!”
空中划过一道闪电,把严曼箐的面色衬得愈加扭曲。
“陆太爷虽已退隐,却还老当益壮你父亲正值壮年,身体康健,如今阮姨娘当家,陆钦的年纪和你不相上下据我所知,他养在善水县的外室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陆铮,你哪里来的自信,能一直稳坐华兴社的太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