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苏霁华突然有些心疼小柔。

“所以，这亡灵节的意义，是庆祝死者前世苦难的结束，希望他们来世能幸福美满，是吗？”

苏霁华突然间就全然理解了这“节日”的意义。

好像也并不像看上去那么轻松欢快。

原以为这亡灵节代表的是落日城居民对死亡的乐观态度，却不知这层“乐观”的面纱下，掩盖的是他们活着的时候所需要经历的所有苦难。

“三郎，你知道我们落日城百姓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国家富强，丹昭北辰不再交战？”

这个答案，苏霁华几乎脱口而出。

可小柔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错了三郎，其实，大家最大的愿望，就是北辰能够赶紧占领落日城。”

苏霁华大惊，更是十分不理解。

希望自己的家乡能够被敌国的军队占领？苏霁华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百姓有这样的愿望。

算算时间，两国之间也有几年没打过仗了。

各国停止纷争，各国的百姓安居乐业，各国的君王无为而治，这样难道不好吗？

这正是苏霁华心中的太平。

不过听小柔谈论起这个，苏霁华才恍然大悟，难怪北辰的军队进入落日城时，一个反抗的人都没有。

就仿佛他们都知道这支敌国的军队是来救他们的一样。

“同样是边境城市，达纳与各国通商，百姓们生活富足，而落日城却早就被我们丹昭的国君放弃了，百姓苦不堪言。”

“两国交战，落日城总会是战火的聚集地，两国相安无事时，我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为了生活，落日城的女子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肉体来换取有限的食物和水，若是怀孕生下男孩，就要被卖给大户人家做奴隶，若是生下女儿，就要留在落日城，等她们被养大后......”

虽然贺守约说起过此事，可当听见小柔声泪俱下地再次谈论起这件事时，苏霁华内心极为震撼。

“若不是这次地震，若不是三郎救了我们母子，恐怕此时天佑已经被送走了......”

眼前的女子哭得眼睛都肿了，苏霁华十分心疼，于是将她搂在怀里，还伸出手给她擦眼泪。

“好了，小柔不哭了。”

“等这场灾难彻底过去，我就带你和小天佑回北辰，天佑会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的，没有人能够将他从你身边带走。”

小柔眨了眨哭红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人的话：

“三郎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苏霁华目光十分坚定，“我可是将军，我跟那些男人不一样。”

大概是这样类似的话小柔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看到苏霁华如此信誓旦旦时，她内心毫无波动，但还是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

苏霁华也看出了小柔现在还是不相信自己，于是她推开小柔，后退了一步，随后她举起了右手，三指指尖朝天。

“我，苏三郎，对天发誓，一定会带小柔和天佑回家，要不然我就天打......”

苏霁华话还没有说完，小柔便捂住了她的嘴。

“三郎不要发这么重的誓，小柔相信三郎。”

看到眼前女子终于舒展了眉头，苏霁华这才松了口气，于是对着小柔傻笑起来。

“小柔你放心，我母...母亲，一定会喜欢你的。她最喜欢小孩子了，所以她也一定会喜欢天佑的。到时候，天佑一定是我家里最受宠爱的孩子。”

当听到三郎的母亲喜欢小孩子的时候，小柔也跟着笑了。

但愿天佑真的能像三郎所说，能在宠爱中长大，不用跟着自己颠沛流离，更不用被卖到富人家里当奴隶。

小柔看着一堆堆的篝火燃起又熄灭，听着歌声夹杂着风声渐行渐远，直到黑暗中只剩下军营的烛火。

她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往事。

“三郎，我也不怕你嫌弃我卑微，嫌弃我脏，我就实话告诉你，我的母亲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已经完全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

“我是被邻里轮流养大的，长大后为了生活，我也就干起了和她们一样的营生。”

“但是在我十四岁那年，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他是驻扎在达纳的士兵，他还给了我这个......”

小柔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来一只墨绿色的玉镯。

对于价值连城的宝物，苏霁华早已是司空见惯，这样一只内部满是裂痕和水汽的镯子，一看就是假得不能再假的赝品。

但苏霁华并未拆穿。

“这是他临行前交给我的，他说，他要去别的地方打仗了，等打了胜仗，他就会回来娶我。这个镯子就是定情信物。”

“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可能是战死了，也有可能早就已经娶了亲......”

小柔云淡风亲地谈论着这一段自己亲生经历的往事，就仿佛只是在讲一个从话本上看到的故事一样。

她也没再以楚楚可怜的表情示人，就好像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是在一瞬间长大的一样。

如果不是生在落日城，她大抵也不需要靠别人的怜爱和同情来活下去。

当晚依旧是四个人抱团取暖睡觉，小柔在帐篷里面哄孩子。

只是苏霁华能明显感受到，贺守约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

然而当晚太累了，她也一向懒得搭理这位动不动就“重重赏你”的公子哥，于是也就闭上眼睛直接睡了过去。

第二日，谢凤鸣早早地就出去继续加入到宋医官和军医的队伍当中了，苏霁华则带着洛扶桑查探天气的情况。

地震后必定会来的瘟疫和暴雨迟迟未到，物资具体什么时候能到，苏长风那边也暂时还没有来信。

怕就怕瘟疫突然爆发，在物资匮乏的情况下又下暴雨。

这种时候，要是再有人来灾区捣乱，那这里的北辰军队必定会全军覆没。

正当要回去，身后的一丛枯草里面突然传出一阵声响，苏霁华立马转过身，把洛扶桑死死护在身后。

“什么人？出来！！！”

苏霁华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于是还真就有一个看上去身强力壮的男子从草丛里面蹿了出来。

苏霁华立马拔出了剑，刀尖对准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