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更梆声声,亥时已至,众人却仍谈兴甚浓。
尚秀芳的确是不简单,除了不喜欢谈论刀枪棍棒打打杀杀的之外,其他话题,都是兴致盎然,见解独到。
并且她总是能照顾到每一个人,令人如沐春风,不由自主地跟着她一起,参与到高谈阔论之中。
又一个话题谈完,宋鲁很是有些惋惜,说道,“可惜明日,就要启程离开历阳,如若秀芳能随我等一起巴蜀,一路上就足够畅谈了。”
尚秀芳也是带着些惋惜,应道:“只能说不凑巧哩。秀芳也多想着能与大家一起入巴蜀,一路上也不至于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
话说到这里,也就意味今晚的这个夜宴,已经到了要结束的时候。
罗飞羽说道:“依在下之见,秀芳大家真应该随着宋叔一起,离开历阳。”
宋家的人都看着罗飞羽,不明白他为何又如此说,尚秀芳尚在沉吟着,罗飞羽接着说道:“方才杜叔把秀芳大家借一步说话,只怕也是如此说的吧。”
“啊?!”尚秀芳一惊,“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么一说,就等于是承认了罗飞羽说得并没错。
罗飞羽解释道:“历阳,很快就会战火纷飞。杜叔对秀芳大家爱护有加,当然不忍她身陷于此,必定会劝秀芳大家离开。而最为稳妥的,当然是随宋叔一起走。”
众人默然,尚秀芳谓然轻叹一声,说道:“唉,总管的确是如此说。只是秀芳每到一地,总是会多停留些时日,拜访学习当地音乐歌舞技艺。就此离开,殊为可惜哩。”
“原来是这个缘由,只是战乱一起,秀芳大家想做的,也做不到啊,反而把自己陷身于危乱之中。殊为不智。”
尚秀芳看着罗飞羽,目光炯炯,扑哧一笑,说道:“没想到罗公子做起说客来,也是如你的刀一样,如此犀利。你这把刀,甚是有些特别,可否让秀芳一观?”
谁都知道,尚秀芳这是要岔开话题。
罗飞羽从背上解下绣春刀,连刀带刀鞘,递给挨着他的宋玉致,宋玉致则转交给宋师道,再由宋师道递给尚秀芳。
就在这个空挡,宋玉致问道:“杜总管对历阳是志在必得,可是江淮军想要攻占如此高墙坚城,只怕殊为不易吧。”
宋鲁在那边没有插话,只是带着微笑,看着说话的众人。
罗飞羽点头答道,“本来的确是很不容易,杜叔即使能攻下历阳,也必定会损兵折将。不过如今时变势迁,在下反倒以为,杜叔既有攻占历阳之决心,又得了天时地利人和,本来不容易的事,现在也变得容易起来。”
“此话怎么讲?”宋玉致微蹙眉头,问道。
此时尚秀芳已经跟宋师道一起,看完了刀,又递给宋鲁。宋鲁拿着绣春刀,只是看,却不吭声。
罗飞羽对宋玉致说道:“这话说来就有些长,杨广本来离了东都洛阳,要巡幸江都,却又折返回去。秀芳大家从洛阳来,可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尚秀芳轻叹一声,答道:“此事倒是众说纷纭。秀芳一向不关心这些大事,只是一听说圣上返回洛阳,就赶紧连夜离了洛阳,来到江都。”
宋师道皱着眉头问道:“罗贤弟的意思是,杨广折返洛阳,对江淮军有利?”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杨广毕竟是当今天子,虽则气数已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的一举一动,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说得好!”宋师道击掌赞道,“杨广折返洛阳,对北方诸雄来说,不是好消息,但是反过来,对南方诸雄,就是好事。”
罗飞羽赞道:“正是这个理。现如今瓦岗军想要西进,太原李阀想要攻占长安,盘踞关中,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宋玉致还是微蹙着眉头,沉吟道:“太原李阀?李阀尚未兴兵,即使兴兵,也难说会攻占长安,盘踞关中啊!”
“这是另外一个问题。李阀现在并未兴兵,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罗飞羽说道。
话题说到李阀,尚秀芳明显就有兴趣多了,看着说话的宋玉致和罗飞羽,认真倾听。
宋师道沉吟道:“杨广未到江都,算得上是江淮军的天时。地利么,也可算得上。可是人和呢?与海陵李子通结盟,虽则免除了东西两面受敌之困,可是攻占历阳,还是只能靠江淮军自己。”
罗飞羽沉吟一下,说道:“前两日,扬州发生了一件小事,与竹花帮有关。”
“竹花帮?”宋师道皱眉问道。
“竹花帮实力一般,基本入不了各路英豪的法眼。但是竹花帮在扬州一带,还是有些根深蒂固。其背后当然与扬州总管尉迟胜有些关系。”罗飞羽说道,“前两日,有位姓香的赌客,毫不讳言要贏下竹花帮开在扬州的赌场天玉阁。事后查明,这个人是香家家主香贵的幼子,香玉山。”
这一下,就连宋鲁也都凝神静听。
从他们三人的反应看,竹花帮,这件事,的确都是没能引起他们的关注。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件事。
可是罗飞羽此刻说出这事,他们立刻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尚秀芳左右看看,不解地问道:“怎么,这件事,跟总管和历阳有什么关系吗?”
宋师道转过头,笑着解释道:“这件事说小很小,但是这个时候冒出来,的确跟总管和历阳有关。”
“啊?”尚秀芳惊讶一声,一双妙目看着宋师道转过头静待他的下文。
宋师道沉吟一下,解释道,“竹花帮盘踞扬州,与扬州总管尉迟胜及其背后的宇文阀,关系密切。香家家主香贵,是巴陵帮帮主“烟杆”陆抗座下四大高手之一。此次香贵派幼子香玉山东下,夺竹花帮控制下的赌场,的确是见微知著,见落叶而知秋,说明宇文阀或落于下风,或要召扬州总管尉迟胜率军回援,这样江都、丹阳、历阳守军势必会受影响,令得杜总管夺取历阳更为容易。”
这么一番解释,尚秀芳终于明白过来,秀眉微蹙,轻叹一口气,说道:“唉!秀芳离开洛阳,除了躲开当今圣上,也是躲一躲战乱。只是没想到,南方也是战乱烽起。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处静土。宋叔,巴蜀会否平静一些?”
宋鲁笑道:“当然!”
尚秀芳看着他,很平静地说道:“宋叔可否晚半天启程?这样秀芳就可以跟着宋叔宋兄和玉致妹妹一起入巴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