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这么着急辩解的样子,周鹤青也明白。
她之前是那么迫切地想要回家,怎么会一下子就改变这个想法呢?
自作多情了呗。
“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不孝顺啊?”
周鹤青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江云容着实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今年快二十七了,按你们的话来说是就要三十而立的年纪,还没结婚。古代不是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吗?”
“我的工作也是,赚的钱不多,所以啊那些女孩儿都看不上我。”
“我也不像宋之杰那样会哄人,会说话。噢,宋之杰就是那天同学聚会跟我坐一起的那个瘦猴儿。”
“这还不是不孝顺么?”
不等她回话,周鹤青自嘲地笑笑,郑重其事地向她道歉。
“对不起,你可能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回去了。”
“事情就是这样的,好像我做什么都没办法改变,好像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径自走在江云容的前头,语气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平静得可怕,好像说的那个人与他无关似的。
江云容头一次看到了这个男人的无助。
她忽然想起自己十五岁那年,大乾的试武大会。
这是一场盛大的赛事,参加者都是每个宗门里最优秀的弟子。
临比试前,师父送了她一把剑,叫做青云剑。
师父说:“这把剑,叫做青云,今日赠予你,好好珍惜它。”
她很不解。
自打她开始习武,每年都要费上好几把剑。
所以她见过很多很多种剑,长的短的,钝的锋利的,三十文钱一把的,三万两银子一把的,她都见过,也都用坏过。
这把青云,不是什么旷世神兵,料子非常的一般,甚至可以说的上是低劣,样式并不同于其他的剑,看起来还有点古怪。
从她记事起,师父用的就是这把剑,随身带着的就是这把剑。
可这比她平日里用的练习剑都要差,差上不少。
她不知道为什么师父要把青云送给她。
即使疑惑,她还是接下了。
师父珍藏了那么多年的剑,要是到了她手上没过一会儿就坏了,该怎么交代?
抱着这样的心情,那日她出的每一剑都小心翼翼,生怕力道大了,让这脆弱的剑刃崩开。
纵然如此,她仍然力压群雄,一举夺了这试武大会的魁首。
什么远道而来的北域天才,什么不出世的小怪物,什么百年得一见的惊鸿之客,全部都被她一剑斩落那骄傲的翅膀。
大家都很高兴,那天晚上师父破例让大家喝酒,一醉方休。
对她最最好的大师兄,破天荒的喝醉了,酩酊大醉。
他摇摇晃晃的,站都站不稳,却拿剑指着她的鼻子,说,凭什么?
她不明白什么意思。
大师兄接着说,“凭什么我比你早来这么多年,师父最疼爱的弟子却是你?”
“我尽心竭力地侍奉师父,宗门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我来忙里忙外。你呢?你又做过什么?你只会让师父不省心!”
“我练剑练坏了三千余把,师父教的每一本剑谱我背的烂熟于心,闭上眼脑子里都是剑招的样子。”
“你呢?每周都要偷偷跑下山玩,每周都要弄坏宗门里的什么东西,弄坏师父的宝贝,你凭什么?”
“你有我努力吗?你凭什么可以看一遍就能照样使出来?”
“师父教你最厉害的剑法,送你最珍重的剑,让你去参加最重要的试武大会。那我呢?”
“我每天在干嘛?我在算这个月大家的伙食费花了多少,又要去采购什么食材,给大家买些厚实衣服好过冬。”
“我也想学杀人于无形的剑法,我也想要青云,我也想被师父手把手地教,我也想去试武大会。”
“我问你,我差在哪里?”
她说不出任何话,大师兄最后竟呜呜大哭起来。
他蜷缩在角落,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不住抽动着,那把指着她的剑无力地躺在一旁。
第二天清早,有人说大师兄一个人悄悄地下山走了,没跟任何人道别,只留下一张字条说不学剑法了。
后来有人说,他回了老家种地,娶了妻生了子,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她记得那晚大师兄狠狠盯着她,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一句话。
“江云容,你生的一个好命!”
她看着周鹤青的背影,他的肩膀与大师兄出奇地相似。
她伸出手,突然很想摸摸他毛刺刺的头。
她以前难过的时候,师父就这么摸她的脑袋,把头发都揉得乱糟糟的,然后她一生气,就忘记难过的事情了。
不过这个短发,能揉得乱吗?
不管了,反正又碰不到。
她伸出手摸上去。
是有点扎手的触感,但没有想象中那么刺人。
就像……就像软软的小草苗刚冒的尖尖那样。
怎么回事?
江云容和周鹤青同时感觉到了不对劲。
“你摸我头干嘛?”
不对!
“你怎么能摸到我的头?”
周鹤青眼睛瞪的比什么都大,他终于意识到了最大的不对劲在哪。
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深思中,周鹤青心乱如麻。
她居然能碰到我了,是不是说明,说明我们俩还有那么一点可能?
都能碰到了,接吻拥抱生娃岂不是近在眼前?
还有,她还那么在意我的父母,是不是对我有那么一点意思?
周鹤青的小心脏砰砰砰狂跳,他一把拉住还在愣神的江云容。
小手软软的,手指头很瘦,摸得到骨头。
就这只手,能拿动那把看起来就重得要命的剑?
好神奇啊。
还没等他细细摸来,江云容就清醒了,猛地抽回手。
耳朵红了一片,两眼瞧着他:“干嘛!”
周鹤青嘿嘿笑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眼神四处躲闪:“我这不是,看看是不是真的能碰到嘛。”
见江云容显然不相信,他有点着急。
刚刚不还挺好的,可别让她觉得我是流氓,然后讨厌我。
想到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朋友关系,周鹤青急忙想要解释。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感觉很神奇。”
“什么神奇?”
这姑娘又犯傻?刚才不是她先碰到我的?
“我们俩能碰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