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姜离走近,就听704室的病房内传来道道惊声尖叫,这声音……
是沈潇潇!
他快步走到门口,正要进去就被病房内的一幕彻底怔住。
几名护士和沈妈妈死死压制着不停挣扎的沈潇潇,一旁的医生赶紧给她注射了一针镇定剂。
饶是如此,沈潇潇依旧嚎叫不止地瞪着天花板。
像是那里有什么东西。
姜离骤然攥紧果篮,分明看到她望过去的天花板一角,正漂浮着一个长发白裙的女孩儿。
看到女孩儿立即收回视线,不用再看也知道那定是新闻里的女孩儿小梦无疑。
“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满含恶气的话传至耳畔,姜离再度抬头,只见方才还浮在空中的女孩儿已消失不见。
好不容易让女儿稳定下来,暂时松了口气的沈妈妈,无意瞥见站在门口的姜离,勉强扯出一抹嘴角。
“沈阿姨,潇潇她……”
“我们出去说吧。”她并没有让姜离进去看望安静下来的女儿,而是直接将人带到走廊。
“潇潇病了,可这病来的着实蹊跷,就连医生也查不明白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自四天前开始,沈潇潇就无端开始鬼喊鬼叫。
第一次发病是在学校。
据老师说,她差一点爬到了学校天台,从上面掉下去,之后立即被送往医院,就一直这样。
潇潇爸人在外地,得知女儿的情况,也得等忙完手头上的事才能回来,这些天就她一人守在医院里。
了解了事情始末,姜离本想趁机问问有关新闻中那个坠楼女孩儿的事,但瞧沈妈妈眼下的乌青,顿时歇了开口的打算。
潇潇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他这个时候再去问其他的事,无疑是给沈妈妈添堵。
安慰了两句,最后依沈妈妈的要求,也没进去见沈潇潇,留下果篮就这么走了。
直到踏出医院,才敢回头朝沈潇潇的病房方向望去,回想在病房门口看到的一幕,沈潇潇再怎么说也是他相处半年之久的学生,突然之间变成这样,心里自然有些不好受。
然而除此之外,他却什么都帮不了。
姜离时常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挫败,明明他都看得见,却没有任何能力去帮助他们。
无论是人,还是鬼。
就算是现在,有了左眼加持,也只是一遍遍地去体会那些鬼怪死前的绝望,憎恶,怨恨……
他也告诉自己,就只是个普通人,泯灭于万物众生之中察觉不到的那种,可越是这样安慰,内心的罪恶感就会越重,就像有块石头一直压着。
总感觉终有一日,会将他压的喘不上气来。
离开医院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姜离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就近找了家面馆随便对付两口。
“老板,你家的牛杂汤可真是太好喝了。”
隔壁桌的客人点了份牛杂汤,沿着碗边吸溜一口,紧接着又吸溜了一口,好喝到简直停不下来。
姜离无意间也闻到了那股扑鼻的香味,低头再看碗里的拌面,顿时觉得食之无味。
那牛杂汤到底用的什么底料熬的,仅是闻着就这么香?
砰!
正当他一心一意沉浸在牛杂汤的香味中时,一小碗汤冷不丁放到了自己面前。
他狐疑抬头,只见长着络腮胡的店老板正看着自己浅笑,“你点的面太干了,这汤算我请你的。”
姜离闻的出来,这汤就是隔壁桌点的牛杂汤,难道他将想吃两个字都写在脸上了?
“多谢老板。”
笑着道了声谢,将小碗拢到面前,深深地嗅了一下。
果然很香。
姜离舀一勺放到嘴边吹两下喝下去,眼前瞬间一亮,本以为香味已是一绝,没想到口感更甚一筹。
明明只是一碗汤,却让他口舌生津,喝了一勺还想一勺。
不远处的店老板不时捋着络腮胡,瞧他喝的欢快,眼底不禁浮起一层意味不明的笑意,直到另有客人登门,赶忙去招呼其他客人。
姜离也借由那碗牛杂汤,将余下的面吃的一干二净。
吃完算账的时候,想着老板送的那碗汤,姜离觉得还是不能白吃人家的,他虽然手头上是有点紧,却又不是付不起饭钱,不至于为了几块钱抠抠搜搜。
最后他又多付了十块。
推门离开面馆,挺了挺吃撑的肚子,慢悠悠地朝西城走去。
彼时虽正值晚高峰,临近西城了,路上的行人却愈来愈少。
按理说,永溪市近几年大力发展经济搞建设,座座高楼平地而起,人民的生活越来越好,西城也理应如此才对。
然而作为古城区的西城,却原封原样地从未动过。
这也导致西城的人口急剧减少,大家伙都一窝蜂地跑到市中心和东城生活。
至此之后,相比于热闹繁华的东城,人数锐减的西城到了晚上甚至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而硬生生从中间划开一条界线分开的东西两城,更是像极了人类和天门街里的那些妖精鬼怪,互不干涉,同一时间生活在两个空间中。
只不过,天门街倒更趋近于共存的一个状态。
姜离双手插兜,走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难得有了个放松下来的时候。
老实说,自从左眼发生异变以来,他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直到喝了那碗暖入胃的牛杂汤,神色方松懈下来,甚至在想:要是那家面馆开在学校附近就好了,这样,他定日日都去。
正幻想着这不切实际的事,拐进云中路,姜离倏然抬头,意外发现路边间距相远的路灯忽明忽暗,电力似严重不足。
该不会连西城这边的路灯都要停了吧?
姜离慢下脚步,哈了口气搓了搓两只手,身体却在此时无端抖了两下,随之就见一道白影划过眼角朝远处飘远。
如果只是普通鬼怪,他倒也没那么在意,关键是那道白影在飘远之前,还不时回头看了他两眼。
那张脸与他在沈潇潇病房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是那个叫小梦的女孩儿!
她像是在看自己,但眼中却满含恐惧之色。
……他有那么恐怖么?就算左眼是红色的,现在也用隐形眼镜遮住了啊。
姜离疑惑不解地挠了挠后脖,却不知,在他身后五百尺开外的路边还站着个手拿短管猎枪的人。
那人举起枪,对准女鬼,眉眼间异常的冰冷。
见女鬼慌忙逃窜,姜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方才看向的应该不是自己。
毕竟他又没对她做什么。
既然不是他,又朝他的方向看过来,那么……
他缓缓转过头,在彻底转过身之前,一道黑影猛地窜出来,将手拿猎枪的人一脚踹进胡同。
身后空无一物。
姜离很是费解的拧了拧眉,摇摇头只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随即提步继续往前走。
“你干什么!”
被一脚踹进垃圾堆的蔺九弹跳起身,怒不可遏地将猎枪对准墨归。
她居然敢踹自己,居然还将他踹进了垃圾堆!?
着一身大号运动服的墨归,一副冷漠脸,双手抱臂,极其核善地看着他,“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想干嘛。”
“没看见我在追捕那只鬼么。”
“追捕?”
墨归立刻放下手,两步走到他面前,墨色的眼眸陡然闪过一道淡绿色的暗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对准了谁。”
捉鬼,她不管。
但要伤了姜离,别说将他踹进垃圾堆,就算是岩浆,她也能眼都不眨地将他踹下去。
蔺九闻言冷哼一声,无话可说。
事实上,在捉鬼路上看到姜离的时候,确实有连他一起干掉的想法。
“我是狩猎者,目标进入了我的射成范围被击杀,也只能怪他命不好。”
“哦?”
墨归意味不明地眯着眼,不等他反应,一把拉过他的手,伸出拇指和食指做出八的姿势,抵在了他心脏处,“那么现在,你也进入了我的射成范围。”
“你!”
“别以为有点本事就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放到我的时代,你连被蹂躏的资格都没有。”墨归撂下一句狠话,猛地推开人。
所以说她讨厌人类,总是自以为是,自作主张,稍微有点实力就觉得天下无敌。
然后——
一败涂地。
“总之,七爷没有向你们下达任何命令,你们就不能动他,如果真觉得手痒了,我倒不介意跟你们玩玩儿。”
墨归冷漠地收回脚,压制蔺九的威压方撤离。
也是这时,他才终于开始正视这只猫,她不一定比七爷弱,或许……更强。
这么厉害的妖,她跟姜离又是什么关系?
离开胡同,蔺九侧目望向径直朝姜离奔去,一跃跳到他肩头的黑猫,愈发想不明白。
如此强悍,为何独独青睐那只弱鸡?
“墨归?”姜离被跳到肩上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她,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是来接我的?”
“想得美,我……我饭前散步。”
“哦——那散完步,今晚要吃几条鱼呢。”姜离一眼看出她的口是心非,懒得去戳穿她。
“两,不不不,三条!”
“一条清蒸,一条红烧,还有一条片生鱼片?”
听他这么说,墨归的哈喇子差点没滴下去,收了收,听到最后一条生吃,连忙摇头。
“生鱼片就算了,还是烤吧。”
“好,依你。”
心满意足的墨归摇了摇尾巴,鼻尖轻嗅却闻到他身上散发出了一股很特别的味道,像是装满青蛙的水缸,又像是腌制了许久的咸鱼。
“来之前你吃了什么。”
墨归闻遍他全身,嗅到嘴边才发现,那股味道竟是从他嘴里散发出来的。
“嘿嘿!牛杂汤,还挺好喝的,下次我打包点给你带过来。”姜离只以为她嗅觉灵敏,闻到了牛杂汤的味道,顺势道。
“你确定,好喝?”
墨归没喝过他口中的牛杂汤,自然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只以为牛杂汤跟她之前闻到的螺蛳粉,臭豆腐,榴莲那样。
闻起来臭,但吃起来香。
“那当然,人间美味也不过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