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人类幼崽的愚蠢快乐时光，几个稍大一点的孩子玩跳绳，而四岁的颜清潋坐在小桌边，和小伙伴们一起剪纸。

房间里隐约传出争吵声，应该是福贵的父母在吵架，孩子们都已经习惯了。

“阿常，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和你弟弟玩呀？”福贵在和颜清潋剪纸的时候，认真地问道。

“为什么啊？”颜清潋头也没抬，在他们这个年纪，男生女生不一起玩是常态。

福贵想了想，说道：“因为你弟弟是个丑八怪。”

五六岁的孩子已经有美丑观念了，他们会直白的认为，好看的东西就是好的，丑陋的东西就是坏的，就像戏剧里的脸谱儿一样，黑白分明。

“可是你也没有我好看，但我也在和你一起玩呀，这和相貌有什么关系？”

逻辑鬼才小清潋一语中的，一下就让福贵哑口无言。

她恼羞成怒道：“这不一样！前几天常韦陀还吓哭了新来的学生，他就是丑八怪！你要是和他一起玩，那我们就不和你玩了。”

哟，好戏来了。

怏怏发呆的朱杋精神一振，饶有趣味的看小孩的互撕大戏。

每个人的童年都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你的某一位好朋友会和你另一个好朋友交恶，他会十分幼稚的威胁你：‘要么和他绝交，要么就别跟我玩’；而另一个朋友同样表示‘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这等左右为难的事情相当考验人的情商，有时候就连大人也没办法处理好这种修罗场，堪称是小孩人际关系的‘启蒙课’。

而颜清潋的处理方式相当简单直白：

“好啊，那我不和他玩了。”

朱杋：？？？

你认真的吗？这么简单就放弃你的亲弟弟了？

他本以为之后还有什么反转，比如颜清潋忽然一翻脸，义正言辞的说出什么人生大道理，然后福贵和她的一众小跟班幡然醒悟，羞愧难当。

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颜清潋和其余小伙伴其乐融融的玩到傍晚，然后互相挥手告别。

“果然出问题了啊，”朱杋心说，“颜清潋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对弟弟的心理伤害……也对，四岁的小孩，哪懂那么多。”

她独自来的，同样也是独自回去。

一路上平平安安，无事发生。

真是他娘奇了怪了。

朱杋前世上小学时都不敢独自上学，生怕被高年级的坏学生抢了零花钱，盛世尚且藏污纳垢，大明刚建国就这么太平？

颜清潋走到街道口，等了一会，常韦陀姗姗来迟，他左右手各捏着一根糖人，递给姐姐一根。

两人舔着糖人，并肩慢慢地走着。

“今天福贵说你是丑八怪，叫我不要跟你玩。”颜清潋舔着糖人说道，“她说如果我跟你玩，她们就不跟我玩了，所以我就答应她了。”

朱杋惊了。

你这小孩，切开原来心是黑的吗？

可常韦陀一点也不难过，他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你俩都不太对劲啊，小孩的奇妙想法真的难以揣测。”

朱杋在常韦陀脸上看不到任何异状，可能他有一些些失落，但还没到难过的程度。

两个小孩回家前，先在隔壁井口水桶里舀水，把嘴巴和手上的糖渣洗干净，互相检查脸上没有残留物后，一起敲响了家门。

老仆高兴的开门，把孩子们带回房，说是饭菜马上好，让他们先在后院玩一下。

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传出院落，赵意风听着孩子叽叽喳喳地讲今天发生了什么趣事，她对孩子那一点点可爱的小心眼一清二楚，可依旧眼睛笑成了月牙，温声软语装成惊讶的样子。

常森的书房开着窗，坐在桌案边，抬头就能看见院子。他提笔准备处理案牍，可半晌之后，笔尖滴墨，他依旧在看着赵仪风和孩子们的笑容，久久没有落笔。

往往在这个时候，他冰川般的气质会融化殆尽，嘴角才会勾起笑容。

自从娶了赵仪风后，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

可能，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旁观这一切的朱杋，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段幸福的回忆，注定会迎来悲惨的结局。

他的神识曾无意间触碰到颜清潋的因果，在那段回忆里，常森浑身是血，狼狈不堪。赵仪风带着孩子逃走，却又在深夜返回。

而两个在寺庙假装睡着的孩子，悄悄地跟在她身后，一同前往故事落幕的舞台。

……

转眼，六年后。

两个孩子变成了皮孩子，七到十二岁往往是父母最头疼的时刻，算是孩子青春叛逆期到来前的演习。

在这六年期间，朱杋已经把那两本法门倒背如流，他不止一次抱怨，为什么旁观因果没有快进键，一点都不智能。

他亲眼见证常韦陀的容貌越长越丑，甚至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周围人对他的歧视和孤立也越来越严重，就连以前会心疼他的老仆，现在也嘀咕起来，觉得不是个好兆头。

相比常韦陀的容貌，颜清潋这几年越发水灵，才十岁就已经能看出是个令人惊艳的美人胚子，不论走到哪里，她都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此时，茶楼内，说书人唾沫横飞。

“话说这五城兵马司的提督，铁面无私，爱民如子。自他上任以后啊，京师应天府是被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无不对他交口称赞。各位看官，想必都听说这位提督的大名吧？”

台下立刻有不少人嚷起来：

“谁不知道常提督啊？”

“他是又做了什么事吗？”

“我看这说书人是没啥好讲的了，开始老调重弹。”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捋须一笑，清了清嗓子，来了段贯口：“上敢怒抗奸相胡惟庸，下敢鞭挞两百小胥吏，杀得了青皮流氓，斩得了行凶权贵，阎王见了惧三分，菩萨心肠留良善——这些都是人尽皆知，有目共睹的事情。”

他顿了顿，语气神秘道：“今天，咱就给大家说说不一样的秘闻。”

“这常提督有一子一女龙凤胎，女娃娃出落水灵，年纪不大，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前来替儿子订亲的权贵，都快踏破了门槛，但都被常提督一一回绝了。

“而我们今天要说的，就和这女娃的胞弟、常提督的长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