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
玉嵘喋喋大笑,“真是一出好戏啊!尹见愁残杀同门,杀师灭祖,真不愧是道门首徒第一人啊!妙哉妙哉!”
他身躯匍匐,盯着满脸是血的尹见愁,长啸一声,张口咬下。
尹见愁气海内的混沌珠此时极速暴涨,磅礴的灵力在他周身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灵力护壁。
“咯嘣!”
玉嵘崩裂了两颗獠牙,他气急败坏,却如论如何无法撕破护壁。
他诧异道:“好强大的灵能,这是什么?”
玉嵘紫色的蛇瞳盯着尹见愁的腹部,看到小小一颗果核大小的混沌珠,内里竟蕴藏着异境八荒六合的原始灵气,那灵能极其精纯,极其庞大。
冰冷的蛇瞳瞬间现出疯狂之色。
掠夺!攫取!吞食!
玉嵘张开大口,冒着獠牙被崩断的危险猛地咬合下去,不顾一切地挤压那灵力护壁,连续的挤压撞击之下,护壁现出裂痕,随后层层崩碎。
就在他即将撕碎最后一层护壁时,身后一道旷绝古今的龙吟如山岳般倾轧而下。
玉嵘的蛇瞳惊恐地映出一道苍龙的影子。
他猛然回头,只见一条玄色巨龙舞动着巨爪自空中踩踏而下,龙爪抓住巨蛇的七寸,死死按在地,一道炙热的龙息飓风一般喷向蛇头。
巨蛇长嘶一声,头的鳞甲剥了去,露出淡粉的皮肉。
巨蛇一发狠,蛇尾猛甩,拼尽气力卷向龙躯,巨龙山岳一般的身躯竟被蛇尾扫得地动山摇。
玉嵘一怔,立即明白过来,从渊化作的巨龙其实消耗甚巨,看情形他应该是迫于某种原因没有足够的灵力可以长时间与自己一战。
只要拖住他,耗尽他的灵力,便胜了!
巨龙似乎是察觉了玉嵘的心思,他愤怒地咆哮一声,再度凝结灵力,死死扣住巨蛇七寸,龙尾一甩摆脱了蛇尾的纠缠,张口就是一记龙焰。
玉嵘畏火善水,他忙竖起颈部保命的鳞甲拼死扛过一击,又引漩涡中无尽的血水喷吐在龙身,滔天的怨气如活物一般缠住龙身。
趁着从渊被血水缠住的短暂空档,巨蛇不断地盘躯翻搅,滑腻的蛇躯趁机摆脱了龙爪,狡猾地张口咬在龙爪,尖利的獠牙刺入巨毒。
巨龙受此一击,再也无法凝聚灵力,遂化回从渊。
从渊的手臂赫然四个血洞,流出浓黑的血,他眼前一黑便歪倒在地。
玉嵘也化回人身,他周身布满了伤口,佚丽的面容半边面皮被火燎得血肉狰狞,头皮被揭掉了大半块,体力也快耗尽。
他盯着倒在不远处的尹见愁,狞笑着一步步踏前去。
终究还是我的,是我的了!
玉嵘扑去,伸手欲剖开尹见愁的腹部,骤然,混沌珠爆出一道强力的波动将他远远地弹开。
他支起身躯,不甘心地又走前,从渊倒在地吐了一口黑血,笑着说:“混沌珠排斥妖邪,你,永远也拿不到!”
玉嵘再试了一次,果然再次被弹开,他转过头,瞳孔瞬间凝聚成一线,狰狞邪恶。
“哼,我拿不到的谁也别想拿到!”
玉嵘将毒牙化作长剑,剑刃闪着寒光,玉嵘提剑走前来,笑容癫狂。
他举起剑,尹见愁倒在地,眼睁睁地望着头顶的剑尖。
此时胸口的符文明明灭灭,心脏狂烈悸动。
尹见愁耳边连番回响着从渊说过的话:“若是有人存心暗中操纵,让你丧失了本性,你又怎知你杀的是人还是妖呢?”
白玉台,年及弱冠的尹见愁双手接剑。
“师尊,无涯愿一生奉持道义,誓必除尽妖邪,荡平奸祟,唯此愿不圆,誓不飞升!”
“不悔?”李敬真问。
“不悔。”
尹见愁心想,既然我本性非恶,为何自弃?
有人暗中操纵我残杀同门,杀师灭祖,我既枉做了那人的刀,我又岂能再顺那人的意?
我不能死!
“无涯愿一生奉持道义,誓必除尽妖邪,荡平奸祟,唯此愿不圆,誓不飞升!”
誓言犹在耳边,磐石无转移。
尹见愁睁开了眼。
利剑扎了下来,“锵”地一声扎进地里。
玉嵘一惊。
尹见愁不知何时滚到一旁,躲开了那一剑。
从渊撑着一口气,瞧见尹见愁歪歪倒倒地站了起来,玉嵘提剑与他激斗不休。
只见尹见愁以双指为剑,沟通天地无极,一剑洞穿了玉嵘的心脏。
从渊微微瞪大了眼,他见玉嵘中剑倒地后,不由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呕出一口黑血。
他向尹见愁遥遥举起手臂,握手成拳,绷直拇指,口里无声念道“漂亮”。
尹见愁收回双指,晃了两下,随后倒地不起。
他望着不远处正躺在一滩黑血的从渊,面色苍白如纸。他猛提了一口气,撑着腿站起身来,一步三晃地走前去。
两个人都像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从渊因中了毒,状况更糟糕些。
尹见愁惨淡地喘息着,问道:“你……”
“我快死了。”
从渊微微一笑,像掉在脏污的明珠。
尹见愁抬掌划破手心那处旧伤,静静地望着从渊。
从渊咧嘴一笑,也抬起手掌,手心处露出同样的伤口,两只手掌贴在一处,血线交汇分流,流经心脉,又交叠合流后再次汇入双方掌心。
从渊身的巨毒解了,他感到浑身一轻,随即擦去唇角的黑血。
尹见愁在一旁调息半晌,随后抬掌打在从渊背心,将纯净的灵流输给从渊。
此时两人周遭的景象变了,藏月峰消失不见,腥臭的血池漩涡也消失不见。
两人又回到那栋气派的府邸中,然而此处只剩一派断墙残壁。
尹见愁睁开眼,发现他和从渊正坐在水池里,水池里的水干涸了,睡莲的根茎暴露在外,凤尾鱼在砖石抽动着腮,还在垂死挣扎。
一条长约一丈的花斑大蛇一动不动地盘在地,早已断气,头部遍布着被烧伤的痕迹。
尹见愁将从渊扶了起来,尹见愁见少年面色尚有几分惨淡,关切地问:“你怎么样?”
“损了些法力,调息一时就好。”
他说完又抱拳语带讥俏地说:“多谢恩公相救!救命大恩,小生没齿难忘,来日必当牛做马以报君恩……”
尹见愁无奈地摇了摇头。
“等等!”
从渊忽然止住了笑。
尹见愁问道:“怎么了?”
“那木梳精怪到现在也没有现身,她一开始便是用傀儡术混迹在‘水天一色’,她为何要联手玉嵘演那一出戏给我们看?没道理啊!”
从渊在这片废墟巡梭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
“不管她有何企图,人应该还在銮城。你可还记得她用簪子刺死玉嵘时说了什么?”
“她说,她要替春归姐姐报仇?!”
“凤锦楼!”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两人匆匆赶往凤锦楼,经历一夜酣战,此时已是清晨。
凤锦楼门口的小厮正打着呵欠,端着木盆洒扫门庭,看来昨夜又是一个不眠夜。
两道身影迅速穿过身侧,小厮愣了愣神,以为自己眼花了,再回头看过去哪还有什么人影。
从渊抬脚踢开一扇门,尹见愁还未来得及阻止,那木门瞬间散成两片,险些碎成齑粉。
“啊!”
房内传来女子的尖叫,稍后男子叫骂不断,绡纱帷幕一阵翻滚。
尹见愁一把按住了从渊提起的拳头,拉着他离开。
尹见愁抬手指了指楼,两人便一前一后冲楼去,苗金凤摇着团扇扭到楼梯拐角处,和两人险些撞了个满怀。
她惊叫了一声,粗噶的嗓音仿佛是被激怒的鸭子。
“是你们?”
苗金凤万分惊讶,又露出一丝惊喜,随后想起自己完全没有拿住他们的手段,立即又偃旗息鼓,一脸戒备。
“你们光天白日地私闯凤锦楼,有何企图?”
尹见愁说道:“夫人,不知小桃姑娘可曾回到凤锦楼?”
“小桃?”
苗金凤不明所以地望着尹见愁。
“你问琴娘小桃?”
“正是。”
苗金凤下打量了一番尹见愁,却见二人身衣物血污腥臭,顿时就有点腿软。
“找,找小桃做,做什么?”
从渊长眉一挑,一拳砸在扶手,半截楼梯塌了下去,“他问的话你没听清?”
苗金凤杏眼睁得溜圆,磕磕巴巴地说:“不,不曾见她回来过,我还派人,去去找过她呢……”
尹见愁和从渊对视一眼,尹见愁又问道:“凤锦楼可曾有一位叫春归的女子?”
苗金凤一愣,立即点头如捣蒜。
“她是怎么死的?何时死的?”从渊收回了拳头,继续问道。
苗金凤在从渊冷冽又炙热的目光下,将春归的过往一五一十地道来。
七年前,凤锦楼出了一位倾城绝色的头牌—春归,从此凤锦楼便一炮而红,无数达官贵人、乃至皇室纨绔争相拥趸,不惜日投十斛东珠为博美人一笑。
春归这般炙手可热,却只对一人芳心暗许,那人便是当今陛下姬朔,七年前姬朔还只是先皇膝下不太得宠的皇子。
两人的相遇十分老套,凤锦楼宴请在銮城身家排行前五十的男子,参加一年一度的花魁大选。
这一年的花魁得主无疑是众望所归的春归,随后便是香艳无比的竞标环节,谁献出的宝物可入得了花魁的眼,谁就拍得与花魁的春宵一夜。
姬朔并没有榜,但他却碰巧跟着皇兄一道入了凤锦楼,不过是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从此就失魂落魄。
众多稀世珍宝纷纷现于世人眼前,什么人鱼泪,夜光珠,紫珊瑚、名家字画等等,都入不了美人法眼,只有一块平凡的桃木梳子吸引了春归的注意。
桃木梳的主人是姬朔,他垂着头说那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彼时姬朔还是清秀安分的少年郎,浑身下散发着浓浓的弃儿特质,就是这一垂首,一把木梳,叫春归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在众人毒箭般的目光里,姬朔最终抱得美人归。
春归常常把玩那把木梳,木梳后来得了春归一缕精元,化身为精怪,也就是小桃。
姬朔身为皇子,自然有权力量一个青楼女子回府做姬妾,但他为了证明自己对春归的爱重,承诺要以正妻之礼将春归抬回府。
先皇得知后,斥其荒唐,甚至骂其贱如其母。
姬朔自然无法兑现承诺,甚至连收归府里做妾也不能了。姬朔年轻气盛,愤而顶撞先皇,结果被先皇软禁在府里。
春归日日思君不见君,渐渐患了忧郁。
就在这时,姬朔的皇兄私下强要了春归,并出重金买断她一月,还在外嘲笑诋毁姬朔,姬朔从旁人口中知道了这一切,终于激发了他隐忍的恨意。
他开始觊觎皇位,并着手谋划,他私下招纳才俊,拉拢权臣,玉嵘便是在那时混进了王府当了姬朔的座宾。
他凭借情报网,以及见不得人的妖术,暗中除掉了反对姬朔的党派,又以秘术控制了先皇,最终诬陷其他几位皇兄合谋篡位。
终于,几位皇兄被下了大狱,革去皇子头衔,接着先皇崩逝,姬朔踩着一众亲人的脊背登皇位。
他登基后,没有忘记誓言,本想将春归接到皇宫。
却得知,春归已经病逝。
死因极大可能是玉嵘下毒毒害的。
在苗金凤的言辞里,尹见愁和从渊结合小桃透露的讯息,补全了这个故事。
“倘若玉嵘害死了春归,为何小桃会配合玉嵘演戏给我们看?”
从渊不解。
“看来只有找到正主才能知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