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加抬头望向露露娜卡。他看到了一个脸上没有带着笑嘻嘻表情的露露娜卡、一个脸上没有任何不快的表情的露露娜卡，一个……满脸倦容的露露娜卡。她疲惫的表情让她看起来如同夜色般恬静。

奥尔加没想到露露娜卡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心里不知道为何豁然开朗，对露露娜卡的诸多不满和成见也减轻了。他笑了笑，回过头去，继续看着篝火，“至少不是现在。在欧娜能自立之前，我可不能就这么死去，不然我可没脸去见她的母亲了。”

“我讨厌你们这些有着水晶心的傻瓜。”露露娜卡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将头转向了另一边，看样子她也准备合眼了。

奥尔加想起了一些事情，再次对露露娜卡开口，“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答应。别告诉这小子多余的事情，可以吗？”

“随便你，我没兴趣。”露露娜卡说道。

奥尔加并不认为露露娜卡是个出尔反尔的人，既然她这么说了，那么她就不会将自己的实情告诉朱利叶斯。奥尔加不再说话，安静地守夜。

转过头去的露露娜卡并没有马上合眼，她轻叹了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过了好一阵子，才闭上了眼睛。

奥尔加并不希望露露娜卡多嘴，而露露娜卡如他希望的去做了。但是有时候，真实是不需要露露娜卡多此一举去说出来的——更奇妙的地方在于，当一个人不希望将一件事实告诉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不知道真相的人，在非常巧合的情况下，直接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你会怎么想呢？朱利叶斯。这时候，也许一无所知，要更幸福一点吧。

露露娜卡闭上眼睛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样的情况倒是少见。虽然一些已经发生了的事让她有些不愉快、不开心，但是今后会变成如何，一个人在犯下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错误后，会有怎样的成长呢？还是说，不会有任何变化，和往日一样？毕竟人类是总会犯下同样错误的生物啊。

对今后的日子，露露娜卡又多了几分期待。

一夜无言——对一些人来说，是一夜无眠。到清晨的时候，人都醒了过来。在半夜和奥尔加轮换守夜的帕丁将篝火最后的一点火焰弄熄了，奥尔加和朱利叶斯也刚好醒来。虽然已经不是初春时的天气，但是早上还是稍显凉快的，尤其是在这种阴森寒气重的森林中。

“各位早上好啊。”露露娜卡站在树杈上，对下面的三人说道。她看起来气色不错，满脸笑容。昨天那个在奥尔加面前露出倦容的露露娜卡，像是只是在奥尔加梦中出现过的画面，对奥尔加来说，那似乎不太真实。但是那确实是真实发生过的。

“如果休息好了的话，那么我们也该启程出发了。”露露娜卡笑道，“在这附近想做的事也做得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一趟吧。”露露娜卡所指的回去一趟，自然只能是阿波和罗缪欧娜所在的礼拜堂了。

需要收拾的东西不多，四人出门的时候除了三匹马，本就是轻装打扮，现在连马都没了，那更是轻松随意。朱利叶斯起来得很快，马上就将自己的行李和十字长剑背了起来。他脸色有点苍白，离事情过去也就一天多一点的时间，现在他虽然能自己走动了，但是精神还是处于消耗殆尽的枯竭状态。

“早上好啊，朱利叶斯！”露露娜卡朝朱利叶斯打招呼，她充满精神的声音让朱利叶斯吓了一跳，“你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啊，虽然天气会变得湿热，但是你可别输给这股瘴气了，不然治疗起来很麻烦的，而且会多一张完全干不了活的嘴巴吃饭。”

“我才没那么虚弱！”朱利叶斯不满地回了句，不过声音不大，看得出来他确实没有那个力气去应付露露娜卡，平时本就处于被动位置的他，现在看起来更弱势了。

对朱利叶斯的反击，露露娜卡只是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都休息好了吧？希望没有人的眼圈是红着的，那样子的话精神可不会太好，而且看不清楚东西的。”

露露娜卡这话说得有点莫名其妙，奥尔加和帕丁只当她是精神过头，以至于看起来有点兴奋了。

并不需要多少时间做出发的准备，他们向离开森林的方向前进。奥尔加走在最前面，偶然用手中的小镰刀割掉妨碍前进的枝条，朱利叶斯跟在了他的身后。帕丁在他们后面，而露露娜卡今天倒是没有消失在他们眼前，跟在了帕丁的身边。两人在奥尔加和朱利叶斯身后不远的距离跟着，但是也绝对没有太近，如果前面的人不竖起耳朵的话，露露娜卡和朱利叶斯有所交谈的话，前面的人是不会留心到的。

“到最后，你还是没有和我们解释，你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种地方。”帕丁说道，“而且是个非常古怪的地方，让人感觉……很难受。”

“你不是得到了天大的好处吗，埃德加先生。”露露娜卡笑道，“我想你的遭遇，足以被写进吟游诗人的故事中了。可惜的是，你没有见证者，而你也无法将这种奇妙的事情述说给他人——因为这听起来会像是你编造的。”

“我没有兴趣讲故事。”帕丁说道，“虽然这并不是故事，而是真正发生过的。”

“我想也是，一个白银骑士，因为一些奇遇而有所突破，得到了心的力量，那听起来太像一个传奇故事的。不过你的话，我认为当不了传奇中的英雄。”

“像我这样的人也能当英雄的话，那可真是笑话了。”帕丁露出了苦笑。

露露娜卡伸出手，在自己胸口处画了个圈圈，那个圈圈的位置正好是她心脏所在的地方，“有空明心的人，确实不适合当英雄。你当个隐修或者僧侣倒是合适，不过我想你也不怎么愿意和宗教扯上关系了吧？而且我也不觉得你还能有那个心境去当这样的人。”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你所说的空明心吗？”帕丁说道。

露露娜卡歪着头想了想，“对你们西欧兰的人来说，空明心确实是个很新奇的说法。换个你们熟悉的说法，空无，明亮，虚无，自我……这样的话，比较好懂吧？”

帕丁思考了一会，才开口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说法。”

“所以空明心更好听一点吧？”

帕丁叹了一口气，“这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算了……所以，你并没有向我们解释什么的打算吗？”

“把这当做一个试炼、一个上天的恩赐，这样不就足够了吗？”露露娜卡反问道。

“我们差点死在那里。”

“但是你们都还活着。”露露娜卡笑道，她明朗的笑容让帕丁哑口无言，“这结局不是已经很好了吗？作为一个传奇故事的开端，没有比这更理性的开头了。如果你实在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话，你可以原路返回，再次进入到那个世界，也许能知道我做了些什么——如果灵体魔同意你在他的家里乱来的话。”

如果正如露露娜卡所说，那里有灵体魔盘踞的话，那么他绝对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自己的实力有所提升，不代表他能目空一切，灵体魔的恐怖他曾见识过，那些比他更强、更伟大的存在，也因此而陨落。他不是个傲慢的人，很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也就是说，你打算继续保持神秘。”

露露娜卡将手指头竖在了嘴边，作出了噤声的手势，“也许哪一天，我会愿意分享这个故事吧——一个关于梦和理想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