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露娜卡和朱利叶斯回到店里的时候，已经黄昏了。两人回来的路上没有找到顺路的马车，只能徒步往侨民区的方向走，这也让朱利叶斯一路上看到了各种各样新奇的东西，还有见到了不同肤色的人或种族。在君王堡，他见到了在村子里可能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的东西，有着双峰的骆驼，有着各种肤色的尖耳朵——那都是和矮人一样长寿的精灵，只是并没有如朱利叶斯在故事中听到的那般，每个精灵都是俊男美女。那些精灵虽然多是身材修长高挑的，但是容貌方面，与其说那是俊美，不如说那是瘦削。虽然有些精灵确实如他想象那般漂亮，但是大多数都只是有着一张很普通的脸。

没有精灵是穿着华贵的服饰的，也没有穿着叶子和藤蔓做成的衣物。每个人都穿着普通的衣服，做着和一般人并无什么区别的事情。

在回去的路上，露露娜卡曾问过朱利叶斯：“是不是觉得和自己心中的精灵有很大的区别？”

朱利叶斯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只能点头应是。

“精灵野蛮起来的话，可不比远在北方的魔兽平原的兽人要好看。”露露娜卡说道，“在死者森林的时候，如果凑巧能遇上野精灵的话，你大概会厌恶这个种族吧。”

“听起来像是你很讨厌他们。”朱利叶斯说道。

露露娜卡听到这话后轻笑了出来，小脑袋摇动了起来，“我怎么会讨厌他们呢？我可怜他们还来不及呢。你看他们现在和其他的居民并无什么区别，但是在一百多年以前，精灵在这个城市，可是奴隶的代名词。”

“奴隶。”朱利叶斯重复了一次这个词，这时候恰好有几个精灵的小孩从他身边跑过，那嬉闹的声音留在了他的耳朵里。“他们是奴隶？”

露露娜卡将手指放在了嘴唇边，“可别那么大声了，对他们这些长寿的种族来说，自由还只是刚刚呼吸到的新鲜空气，可还没健忘到才一百年的事情就已经忘记了——对精灵来说，几百年的耻辱，可比一百年的自由，要更令人难忘。”

朱利叶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对他来说，这是一件完全没有实感的事，尤其是在看到这些精灵和普通人并无什么区别的时候。

两人回到店里的时候，帕斯塔还是坐在柜台的边上，闭着眼睛，只是手边多了一个茶壶。两人进来的时候，帕斯塔连眼睛都没睁开，“对两个孩子来说，回家的时间还算早的。我们这里需要设下门限吗？”

“这个问题我觉得你可以和沃德讨论一下，我们店里的门限大概要看我这条狗有多勤快。”

这时候，沃德也从门外进来了，它在露露娜卡脚边转了几圈，又跑了出去，大概它是觉得露露娜卡没有什么东西能喂它的。

“它只会吃东西，要说当看门狗，它太蠢了。”露露娜卡从朱利叶斯背上拿下了那包裹着的十字长剑，将剑扔给了帕斯塔，“物归原主。”

帕斯塔伸手接过十字长剑，就这样维持着接剑的姿势过了好一会，“你现在说物归原主，我就当是开玩笑了。”

“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的。”露露娜卡笑道，“你当初被我抢走剑，那脸色真的很……有趣。”

被提到以前的事，帕斯塔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笑了笑，“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不过也没有多久。”

“有大半年了吧。”露露娜卡说道，“现在的话，秋天也过了一半，冬天不远了。”

“都秋天还没过，冬天的事就先别提了。”帕斯塔将曾经属于自己的十字长剑放到了柜台下面。“这小子惹你生气了？把他当宝拿着的剑给收回来了。”

“没有，只是考虑过一点事，觉得在这君王堡内，让他带着你的剑招摇过市，实在不是很合适。”露露娜卡拿起了展览台一个木制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你一个白银骑士，在君王堡是有点名气的吧，应该也有几个熟人吧？那样的话，也该有人认识你的十字长剑吧？这么显眼的东西，一个少年带在身上，难道不会惹人怀疑吗？”

帕斯塔点了点头，“确实有几个熟人。”

“有没有仇人，要不要我帮忙？”露露娜卡继续问道。

帕斯塔笑着摇了摇头。

“和你签下那种契约的人，难道不是仇人吗？”露露娜卡似乎不打算放过帕斯塔的样子，戴着那张木面具凑近了他。“这君王堡内，哪里住着法师，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露露娜卡戴的这个木面具，没有什么装饰，只有刀子刻出来的纹路，那纹路一圈接着一圈，最后汇聚在面具的正中心，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黑洞。就和当初那个让他和朱利叶斯、还有奥尔加坠入到梦魇之中接受折磨和试炼的图案一样。

“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侄女。”帕斯塔露出了苦笑，“这君王堡太多复杂的事，肆意妄为的话，会惹来很多麻烦的。”

露露娜卡伸出手去摸了摸帕斯塔的头，“你觉得我会是个怕麻烦的人吗？”

因为露露娜卡带着面具，帕斯塔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有那不断回旋的纹路印在了他的瞳孔深处，“确实，你不是个怕麻烦的家伙。”

面具里漏出了笑声，“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叔叔。”

“你这玩笑我可笑不出来。”帕斯塔说道。他知道露露娜卡是什么人，这是个绝对不怕麻烦、但是会给别人带来麻烦的人形灾难。

“算了，来聊点开心的吧。”露露娜卡又坐上了柜台，这地方像是变成了她专用的位置，“今天有没有客人来？”

“没有。”帕斯塔回道，“就算有人来我们这店，大概也没有人会买这些奇怪的玩意。”

“你是说我脸上这个东西吗？”露露娜卡转头望向朱利叶斯，朱利叶斯在进门后就一直在盯着展览台那些奇怪的物件看，偶然还会将其中几件拿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摆弄着。“朱利叶斯。”露露娜卡对朱利叶斯喊道，“你觉得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朱利叶斯望向露露娜卡，眨了眨眼睛，然后伸手揉了揉眼眶，“我觉得有点难受。”

“这就难受了吗？帕斯塔可是一直看着我。”露露娜卡说道。

“他功夫还没到家。”帕斯塔说道，“我觉得你这个面具还是用什么遮挡起来比较，普通人看到的话，大概会有强烈的晕眩感，身子弱的，也许就吐出来了。”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脆弱的人呢？”露露娜卡笑道，“你太小看别人了吧。”

“我是在担心普通人，你想要出售的这些东西，我不认为适合一般人使用。”帕斯塔说道。

当太阳的半张脸落在海峡下的时候，店里亮起了灯光。

在内厅，露露娜卡三人围着一张小桌子坐下，上面摆着今日的晚饭。每个人一个面包，一碗肉汤，几颗果子，这就是他们今天的晚餐了。桌子的中间还放着点着了蜡烛的烛台，让昏黑的内厅多了几分光亮。

在三人准备开动前，露露娜卡又掏出了一条面包，放在了朱利叶斯的碗边。朱利叶斯愣了一下，露露娜卡这是转性了，突然对自己变好了？虽然只是一条面包，但是往日的她的话，没抢走他本来那根面包已经算是仁慈了。

“高兴吗？”露露娜卡对朱利叶斯笑了笑，“还记得我们两个一开始见面的时候，我就送了你好几包吃的，因为当时的你看起来太瘦弱了，瘦得我担心狼把你给叼走了，也嫌你这骨头啃不掉。”

这并不是很久以前的事，但是被露露娜卡说出来，朱利叶斯脸上变红了。但是接下来露露娜卡的话，让他脸上一僵。“说起来，这两个面包，一碗肉汤，就是你这三天的伙食了，这件事我还是挺过意不去的。”

这话让朱利叶斯手中的汤匙停在了半空中，汤汁从汤匙上流下，滴落到碗中。

“帕斯塔叔叔，在这君王堡最繁荣的时候，也从不缺鼠道。”露露娜卡转头望向帕斯塔，“那么在落魄的时候，我想鼠道是不会少的吧？”

这次帕斯塔的脸色都变了，“你知道以我曾经的身份，那种地方我并不合适去。”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露露娜卡说道，“既然你连谋杀这种事都做得来，那么鼠道又有什么问题呢？而且你忘了吗？你现在可不是高尚的骑士了。”

帕斯塔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我确实没什么好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