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露娜卡蹲了下来，伸手去触碰那个倒下地上的东西。这是个勉强说得上是人形的东西，因为它……或者该说是她，有着人的外表和轮廓。

她是面朝地面躺着的，露露娜卡将她翻了过来。她有半个少女的外表——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确实只剩半张脸了，连身体也只剩半边。

露露娜卡吹了一声口哨，心情挺愉快的。“没想到还能维持半个人形啊……虽然这样更恐怖了。”

躺在地上的少女，只有半边是正常的，而另一边，是齿轮、金属骨架和血管一般的线管。少女的容貌和金属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双面的怪物。仔细看的话，那只剩半张的脸皮下面，有银色的线条凸起，几乎要刺破这张脸皮，露在外面。这是个与其说是人形、不如说是类似人形的炼金生物，但是哪怕是最高明的炼金术师和法师合作，也不可能做得出来如此精致、怪异的存在。

露露娜卡伸手戳了戳这剩下的半张脸蛋，还有弹性，像是还活着一般。“不是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还挺奇怪的。”

如果朱利叶斯和蕾能来到这里，看到这个倒下的少女的话，大概会很吃惊吧。因为这个看来已经死掉的少女，有着一张和露露娜卡一模一样的脸蛋——只要忽视掉那半边的金属骨架的话。

但是这里只有露露娜卡，他们是无法来到这里的。

只剩半张脸蛋的少女闭着眼睛，像是很安详地睡去了一般，露露娜卡的小动作没有办法唤醒她。露露娜卡继续在一旁喃喃自语着：“这个型号的话确实可以保存得更久，但是太过坚固也不是什么好事，光是重量就很容易引人怀疑了……”她抬起头，望向了那在快速转动着的金属多边形，“不过拿来进行高强度和危险的工作，确实是最适合的了。”

至少在那个时候来看的话，是最合适做这种工作的型号了，虽然用现在的眼光来看的话，也不过是一个笨重的旧型号，早就已经被淘汰了。至于是被谁淘汰了，那自然是露露娜卡——

闭着眼睛的少女睁开了眼睛，一边是正常的眼珠，另一边是泛着蓝光的机械瞳孔。她双眼望向了在戳自己剩下的半张脸蛋的露露娜卡，“自娱自乐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吗？”

对躺着的少女突然开口这件事，露露娜卡一点也不吃鸡，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至少不会比她独自一人的时候自言自语更奇怪。“因为没有人聊天，是一件很寂寞的事情啊……哪怕是自言自语，也总比憋着什么都不说要更令人心情愉快吧？”

“不过，这种自己和自己说话的事情。”

“而且还是和以前的自己。”

“活生生的另一个自己对话这种事。”

“确实很惊悚。”

“大概还会让人怀疑我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吧。”

“但是这种事。”

“就这么发生了。”

“就算有人不相信。”

“也是真实存在的。”

“然后人这种东西。”

“就会怀疑自己眼前的一切。”

“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露露娜卡和这名少女——或者该说是另一个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明明是出自两张不同的嘴巴，但是说出来的话，是完全只属于一个人的。

露露娜卡耸了耸肩，站了起来。而另一个她，也站了起来。两人站在了多边形的立方体前，看了彼此一眼。

“当时会用这个型号当身体，是因为当时的世道挺乱的，群魔乱舞，什么玩意都能冒充神明。”露露娜卡说道，随后这个半边身体是金属的她接着说了下去：“最后没想到还能自我牺牲一下，用来稳定住这个定时炸弹。”

“废话少说，赶紧发挥你最后的用处吧，不然我就把你给送去垃圾场报废掉了。”露露娜卡说道，结果另一她那半张嘴里翘起了嘴角，露出了非常嘲讽的笑容：“所以你这自己对自己说话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下啊，你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精神分裂的病人，实在太可笑了。”

“我有问题，代表你也有问题，我不认为你是能嘲笑我的。”露露娜卡不为所动，而且对自己生气，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对自己说话本来就是一件让人怀疑精神状态的事情了，如果她还对自己生气的话，那么她脑子可能真的有问题了。

不过从一般的情况来看的话，能和另一个自己说话这种事，本来就不应该发生、也不可能发生才对的。但是露露娜卡似乎就做到了，而且交谈的画面非常的怪异。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露露娜卡说道，“一即是全，全即是一……对我来说，和自己聊天，是一件很能排解寂寞的事情。”

“你觉得这样很无聊的话，就不要再干这种蠢事了。”另一她不再理会露露娜卡，双手按在了金属多边形上面。急速转动的多边形可不是随便就能碰的东西，只是这个金属的露露娜卡，天生就是为了这种事而存在的。她的手和金属的表面摩擦出了蓝色的火花，另一只手的皮肤，终于被磨破，露出了里面金属的骨架。她把多边形停下来后，整个人变得更加破烂了，半边的金属身体泛着蓝光，眼珠在闪烁着。

“这可真难受啊。”她喃喃道，露露娜卡马上接话：“我也觉得很难受，但是这工作还是赶紧完成掉吧。”

“不过我的感官共享功能早就坏掉了，也只是说说而已。”另一个露露娜卡说道，手指在多边形的表面扫动，金属的表面浮现出了像是文字一般的东西，在表面上不断流动。她的手指就在那些文字上敲动，被触碰的文字闪烁着，然后又消失不见了。

露露娜卡走上前，手也落在了上面，做着另一个她也在做的事情。本不稳定的多边形，哪怕是结束了转动，内部那蓝色的核心在剧烈跳动着，现在它终于真正地安静了下来，变成了一个无声安静的存在，只是那蓝色的核心，像一颗在老去的心脏，在慢慢地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