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真中了啊。”

“我还以为这玩意是骗人的，没想到真能中奖。”

“小伙子，恭喜啊，二十万，不少了。”

“来握握手，让我也沾点喜气。”

“老板，是哪种刮刮乐中奖了，给我来一版。”

大家的热情让方寒应接不暇。

最后还是彩票站的老板站出来解围，让大家收敛着点，别吓到人。

他自己搓了搓手，上来热络道：“小伙子，你这个奖票能不能让我发朋友圈宣传一下？就只拍奖票。”

一般中奖的人都不愿声张，但如果只拍奖票的话，问题不大。

“可以。”方寒点头同意，随后问道，“这个奖票要怎么兑？”

“你这个数额太大了，得到市里，我给你个地址，你拿着奖票直接过去就行，不过今天是周日，得明天。”

老板给方寒手抄了一个地址。

方寒点头应下，拿到奖票后，他工作以来第一次请了假，隔天一早就去市里把奖兑了。

兑奖的流程比方寒想象得要简单。

扣完税，很快他的银行卡账户上就多了一笔十六万的打款。

但操作完一切，也傍晚了，方寒坐着公交车回家。

回去的路上，他没耽搁，直接把钱对照着手机记事本上的欠款，一笔笔仔细汇过去。

上面的名字大多是亲戚朋友，汇完钱，他打电话一一确认。

而一些社会人士的捐赠，他也会发短信表示感谢。

等到家的时候，他手头的钱，就只剩下一半了。

再还掉买相机分期的钱。

此时，方寒记事本上的欠款，还有最后一笔。

韩娟，于一三年借款两万元整。

这个名字方寒并不陌生，因为这是他妈妈。

当初他爸住院的时候，他妈妈拖朋友打来了两万块救命钱。

方寒对此一直是记在心上的。

虽然他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但他知道，这事不能怪谁。

一场包办的婚姻，在长辈逐渐走后，各自安好是理所当然的结局。

只是随着他爸癌症去世，方寒就孤零零一人了。

有亲戚朋友，但终究不在一个屋檐下。

当然，这些年他和他妈妈还是偶有联系的。

这是方寒为数不多觉得温暖的时刻。

毕竟血缘的纽带不会断。

但，这么多年的别离，要说一点隔阂都没有，也不可能。

韩娟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

而方寒，也把他妈妈的名字写在了好心人的借款名单里。

房间里没开灯，方寒站在窗前，低头望着下面安静的街巷，拨通了这个让他忐忑的电话。

“喂。”

接通后，电话那头是温柔的女声。

方寒听到声音，整个人都僵硬了，身体像是被一道电流击穿。

过了片刻，他才应道：“妈，是我。”

“是小寒啊，最近怎么样？”

“都挺好的。”

“那个生活费还够不够，待会我给你转点过去吧，大学里什么地方都要花钱，你年纪也不小了，可以谈个女朋友。”

方寒抿了抿嘴，然后道：“妈，今年六月份我毕业了，现在在一家传媒公司上班。”

对面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温柔的声音依旧，“这样啊，那挺好的，你现在也是大人了，要照顾好自己。”

“嗯，我会的。”方寒脸上浮现出笑容，“对了，妈，我刚刚给你卡里打了两万块，这是前些年你转过来给我爸看病的钱……”

“小寒，我跟你爸夫妻一场，你是我的孩子，这钱用不着你还的，我说过很多次了。你现在刚步入社会，将来还要买房子结婚，你得有打算。”

“再说了，你哪来的钱？”

两万块不是小数目，尤其是对刚毕业的学生来说。

“前段时间公司接了一个项目，现在项目落地了，这是奖金。”

方寒没有提彩票的事。

他怕在妈妈心中留下投机取巧的坏印象。

电话那头明显放心了不少，高兴道：“那这个公司实力可以啊。”

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能有这么好的工作机会，多靠亲戚朋友的帮忙，你既然有钱了，就先还给他们吧，妈妈这里不缺钱的，待会我把钱给你转回去。”

方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很想说那边的钱自己已经还完了，但又怕妈妈起疑，最终只能含含糊糊应下。

其实，妈妈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

甚至方寒还有点小庆幸，不收钱，说明不生分，他们还是一家人啊。

“哇哇，哇哇。”

电话那头忽然出现了婴儿的哭声。

这是方寒没想到的，随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他似乎拿哭闹的婴儿没办法，在远处催促着讲电话的韩娟。

“马上好了，你先给她冲奶粉。”韩娟对远处说了一声，然后又接起电话，“小寒啊，我这会有点忙，要不咱们下次再聊？”

“嗯，好的。”

方寒讷讷应下。

最终他也没问出口那婴儿是谁，而他妈妈也没提。

“宝贝，妈妈马上过来啦。”

但随着婴儿哭声的持续，电话里韩娟温柔的声音已经给了方寒答案。

他对情绪变化特别敏感，所以知道这温柔的声线意味着什么。

那是世上最无私的母爱，方寒觉得自己感受过，但又好像没有这么亲密无间。

“小寒啊，那我先挂了，你现在长大了，要照顾好自己，将来有能力了，多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为社会做贡献，我这边，妈妈这边你不用担心的。”

说完，电话便被匆匆挂断。

“嗯，好的，我会的。”

方寒对着已是忙音的电话应下。

没多久，他便收到了两万块的转账。

方寒看着短信沉思良久，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小到大，都没为妈妈做成过一件事，即便现在有钱了，也还不回去。

如果说有什么事是自己能为她做的。

估计，大概，就是不打扰吧。

手机屏上发出的微光映照着方寒平静的侧脸。

他犹豫着，最终还是删除了电话号码，删除了转账记录，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如释重负地洗漱上床，一个人裹着被单睡去。

现在明明是八月，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降温了，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