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了?”
“嗯。”
林嗣音笑着点头,瞅着段九儒的目光越来越沉,心念一转,她起身走到凉棚外。
彼时的太阳正升的高,温度也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
但林嗣音好像不觉得,她站在烈日下,肌肤愈发晶莹剔透,像夜里的明珠似的,表面上落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沙影。
知道他心有顾虑,林嗣音便娇声告诉他自己的想法:“我自异世而来,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空有一副皮囊,进娱乐圈正正好。”
“你不是什么都不会……”他皱着剑眉,低声反驳,语气是那样坚定。
林嗣音看着他。
他一样一样数:“你会弹琴,你博览群书,你听觉嗅觉灵敏,这都是不可多得的,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其实他还漏了一样,她的样貌,就算没有这次爆红,只要她肯出去,早晚有一天,会被人发现。
传到网上也还是一样的结果,凭借容貌火遍全网,就算什么都不会,做个花瓶也照样有人追捧。
不一样的是,林嗣音她不是花瓶。
这话务实,一点儿也不奉承。
但林嗣音却听的愉悦,眨巴着大眼,她凑到段九儒跟前,弯腰,歪歪头问他:“那你支持吗?”
“不支持呢?”他没看她。
林嗣音还是笑,嗓音轻轻柔柔的:“那我便不去。”
段九儒抬起头,瞳孔中倒映着她,嘴角略微牵动,像是在笑。
他不常笑,八年了,她好像没怎么见过他笑。
他收回目光,伸手拿过之前林嗣音位置上的那杯凉茶,再次一饮而尽。
“你喜欢最重要。”他说。
喜欢,她当然喜欢。
不止喜欢娱乐圈,还是喜欢别的。
林嗣音又笑了,很开心的笑,看的旁边人心情也愉悦。
既然段九儒都不介意了,林嗣音也没有什么顾忌。
就算段九儒夸她,也不能改变她一个古人穿越到现代什么都不懂的事实。
而且,段君娅曾说过,站在娱乐圈顶峰可以让更多的人注意到。
她心存虚荣,很想去试试。
去试试顶峰的感觉。
日落西山,林嗣音一觉醒来屋子里黑蒙蒙的,只剩窗外一点儿橘红色的落日余晖。
掀开被子,林嗣音穿上家居布拖,起身正要去开灯,眼前的画面突然一变。
朦朦胧胧的白色灯光,周围水汽弥漫,伴随着水滴落的声音,显然,段九儒正在洗澡。
这一次,他刚好仰头,仍由温水划过自己的脸以及身体。
再睁眼时,眼前一片漆黑。
意识到什么,段九儒没动,继续仰着脖子。
而那边的林嗣音则收回手缓缓直起腰,抿抿唇,她缓声问道:“你在沐浴吗?”
喉结上下滚动,段九儒应答她:“嗯!”
“我……”她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刚互通那次,她吓到了,再加上段九儒反应过来后动作很快的穿好了衣服。
是以她并没有很清晰的感觉自己“偷窥”了他沐浴这件事。
可是现在……
他只是仰着头,全身肯定是赤裸裸的。
那她……
“你闭眼,我也闭眼。”这是段九儒说的。
林嗣音站在床边,“好。”
“不过,你可以吗?”她习惯了在黑暗中做一切,不确定他是不是也可以。
顺嘴就问了一句。
段九儒听后意味深长的说:“记住,以后任何事都不要问男人可不可以。”
林嗣音不懂:“哈?”
为什么不可以问?是有什么忌讳吗?
疑惑归疑惑,她还是闭上了眼。
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没过多久,段九儒就说:“好了。”
林嗣音睁开眼睛,发现眼前的画面和第一次两人互通时看见的画面差不多。
他坐在床沿,看着窗外。
不同的是,当时是雨季六月,这时是秋老虎的九月。
林嗣音见到这幅画面时愣了愣,而后借着外面的灯影,绕过床尾,也到了落地窗前。
相隔不远的房间,同样的位置,他们眼中看到的画面极其相似。
就像自己看到的一样。
“四爷是想故地重游?”她语带调侃,心里存着好奇。
段九儒没说话,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轻启薄唇,说:“请问这位姑娘,姓甚名谁?”
林嗣音摇摇头,眸中星光点点,“错了,我们那的公子可不是这样唐突姑娘的。”
“那是……?”他虚心求教,嗓音有股特意压着的温儒。
像怕吓到她似的。
她嘴角的弧度缓缓向上,微咳一声,学着男子说话模样,粗声粗气的说道:“无意冒犯,敢问姑娘芳名?”
“无意冒犯,敢问姑娘芳名?”他有样学样,立马跟着问。
林嗣音:“……”学的还挺快!
她曲指,抵着鼻头,颔首轻笑一声,眼波流转间,轻声细语流出:“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小女子虽不比英雄,但也学得几分英雄气概。”
这是不打算告诉他了?
段九儒没想到林嗣音会来这一出,愣是给卡住了想说的话。
落地窗没关紧,晚风轻轻吹过,与玻璃擦肩而过时,呼呼作响。
林嗣音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瞳孔澄澈浓黑,像一颗黑曜石。
风刮了一会儿,没听见他的话,倒是耳边突兀的想起来了一声轻笑。
那笑声清朗中夹杂着几分低哑,震动耳膜,听的林嗣音心尖又麻又痒。
“你笑了!”
段九儒食指挠了挠额角,矢口否认:“没有,你幻听了。”
“你有,你忘了我们现在又是互通的状态了?”林嗣音心情好时,小脑袋也会不自觉的跟着歪。
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明明什么也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段九儒注视着玻璃窗上她的娇态,清冽的眉眼一柔,“好,我有。”
“咳……”她抿着唇,轻咳一声,“公子这厢有礼了,”说着她双手交叠至于腰侧双腿一前一后往下半蹲,头低垂了九十度。
向段九儒行了一个闺阁女儿礼,并矜持的介绍起自己。
“小女姓林名嗣音,乳名音音,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这是她第一次告诉段九儒她的小名,虽然被段君娅叫过,但她也知道一些现代的交际技巧。
想要让对方对自己产生好感,叫个叠名比全名要容易的多。
昔日他们互相熟悉后,都是她说的多,秉着母亲教导的男尊女卑,她从没叫过他的名字。
也没告诉过他她的小名。
“音音……”是他呢喃低语。
“是我。”她欣喜回应。
“小生姓段名九儒,字祭安。”他学着她的介绍方式介绍自己。
“祭安?”林嗣音看着透明玻璃中自己的倒影,眸子里划过一抹恍惚。
安有平安、安康,安心的意思,可是祭字,她还是第一次见。
“白天你说二十八年前,十八年前,是不是和你的字有关?”她蹙着眉,想到在凉棚下,她大伯大伯母说的那些话。
一句句的劝诫,却明晃晃的揭人伤疤。
段九儒背着手,两手在身后玩着那枚指环。
听闻她的话,黑眸中的急厉芒一闪而过,手上动作一顿,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林嗣音心思细腻敏锐,他的气息一变,她就察觉到了。
双臂下垂,手藏在裙摆中,缓缓的,捏紧了,直至骨节泛白。
“对不住,是我冒犯了。”
拢紧了眉峰,段九儒看着她低头道歉,眸色有些沉。
闭上眼,再睁开,下一秒,眼前的画面又变成了自己的。
林嗣音深吸一口气,拳头慢慢散开。
上前两步,她拉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抬头看着泼墨似的天空。
穹顶上繁星点点,一闪一闪的,很漂亮。
明天也是个大晴天,可是她的心情却晴不起来。
七点时,李嫂来敲门喊她吃饭。
林嗣音下楼时,楼下静悄悄的,没有人声,只有白炽灯与暖黄灯管不厌其烦的照耀着整个大厅。
在餐桌旁坐下,林嗣音拿过准备好的碗筷,抬头时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四爷呢?他不吃饭了吗?”
李嫂放下汤收回手,笑着说:“四爷在林小姐下来之前就出去了,说是有事要去忙,交待我照顾好林小姐。”
“是吗?”她嘴角的笑意在看到李嫂点头之后彻底消失不见。
看着餐桌上的菜,头一次,她没了进食的欲望。
见林嗣音只拿着不夹菜,李嫂忍不住上前一步,“林小姐,你快尝尝呀,今天我做的这些菜都是四爷特意吩咐的,说是问了医生,吃了对林小姐的眼睛好。”
她刚说完,林嗣音捏着筷子的手便是一紧,微抬眸,“对眼睛好?”
李嫂点点头,指着其中一道菜,“是啊,林小姐眼睛不是才痊愈嘛?这道汤还是四爷盯了又盯,千万嘱咐我别超过时间的,您尝尝?”
林嗣音收回目光,嘴角有勾了起来,“那尝尝吧!”
“诶!”
李嫂弯腰拿过林嗣音面前的碗,帮她盛了一碗汤。
看着她放下后,林嗣音才说:“谢谢李嫂,我自己来就好,你也快去吃饭吧!别饿坏了。”
“好好好,林小姐你多吃点啊?”
“嗯。”
李嫂走后,林嗣音垂眸,看着汤碗,神情有些恍惚。
汤很清澈,上面漂浮着几粒枸杞,和指甲盖大小的胡萝卜粒,油分不多。
味道很是清甜。
连着喝了两碗汤,林嗣音才意犹未尽的盛了小半碗饭,把桌面上每样菜都夹了两筷子。
等饭吃完,她也摸着小肚子一脸餍足的放下了筷子。
起身来到客厅时,刚坐下就看到一身黑衣的云鸣拿着笔记本阔步朝她走来。
他走到林嗣音右前方两米远的位置停下,微微弯腰,“林小姐!”
林嗣音眨眨眼:“是有什么事吗?”
云鸣把电脑打开,放到林嗣音身前的茶几上。
对她说:“这是四爷下午让我找的一些经纪人和经纪公司的资料,林小姐您看看,中意哪个?”
林嗣音闻言,稍稍倾身过去看了几眼。
那些公司介绍无非是能力好,公平,千篇一律,看不出什么来。
不消片刻,她就往后一靠,抬头问云鸣:“君娅姐姐是哪个经纪公司?”
云鸣想了想:“嘉源,是陆家次子十五年前白手起家的公司。”
陆家次子?
她好像有点印象。
有一次段九儒外出应酬时,正在喝酒,突然与她看见了,那时她正在洗脸。
水扑面而来,他动作蓦然一滞,手一松,酒杯啪的一声,掉在地板上,摔的粉碎。
那时就有一个声音在旁边开玩笑说:“老四你不会是没有女人陪肾虚吧!?”
这人说话大舌头,显然已经喝醉了。
他说完旁边就有人拉他,一边拉一边喊他名字,“陆博玄”。
陆家长子的孙子都会走路了,不出意外,陆博玄就是陆家次子。
细想了想,她看着云鸣,问道:“陆家与四爷关系如何?”
云鸣闻言,不禁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意外。
“生意往来而已,不过,陆博玄与四爷算是好友至交。”
她问的清楚,想来知道的也不少,那他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让她猜了。
林嗣音点点头,表示知道。
“谢谢你云鸣,我想等四爷回来。”
云鸣合上电脑,“好,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嗯。”
他步子迈的大,走的快,眨眼间就到了门口。
在他将要走出去时,那道柔和的声音却在背后响起。
“云鸣,你等等。”
云鸣回头,清俊的脸上毫无表情,眸色淡淡。
林嗣音几步走到门边,“我是想问问你,四爷可有什么禁忌吗?”
云鸣皱眉,转过身,“林小姐的意思是?”
“有什么不能说,不能碰的禁忌。”她笑看着他,眼里是期待,脸上是好奇。
没有一分一毫别的歪心思。
收回目光,云鸣淡然转身,“这话林小姐应该去问四爷而不是我。”
看着他的背影,林嗣音眼尾缓缓向上一勾,“能问他的我何尝不会去问呢!”
只是,他和她之间好像还隔着什么。
她越不过去,他也没法过来。
她依赖他,他照顾她,这也只是因为段九儒之前说的那个契机而已。
她无奈来到这里,能依靠的有且只有他,他理所当然的照顾她,医好她的眼睛。
她却在奢求更多,可是,好像段九儒并没有理会她。
这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