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县令呆若木鸡站在原地,耷拉着头,两只手像猩猩一样垂在膝盖边,圆鼓鼓的肚子瘪下去一块,像泄了气的皮球,随时有被风吹倒的可能,他的脸由蓝转绿,又由绿转红,红到了耳朵根,脖子下,嘴唇哆哆嗦嗦,好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不识好人心!”
他一转身,向相反方向走了,中年文人点头哈腰紧随其后,两名衙役则脚步如飞,捡掉落在各地元宝。
谢小石龇着牙道:“雪儿姑娘,吕大人那么好心给于大人送钱,于大人为啥不要?”
东方雪杏眼圆睁,紧咬双唇,手指一提,把谢小石耳朵拉长半寸,然后向右一转,把耳朵拧成麻花状,她咬着牙道:“于大人清正廉洁,哪里能收钱?”
谢小石“哎哟哎哟”直叫,“知道了,雪儿姑娘,快松手!”
东方雪一松手,谢小石连忙走出五步开外,揉着耳朵嘟囔道:“清官清官,跟着于大人,连汤都没得喝!”东方雪扬起手,跳将去打他,谢小石兔子样跑开了。
在距圣剑山庄不足百里的小县城边,来了位骑着乌骓马的黑衣大汉,身高过丈,豹头环眼,满面虬髯,面黑如炭,背上背一只金背铁胎弓,比寻常弓大一号,胳膊粗细,弓上雕着流线花纹。走兽壶、悬天袋内装着几只雕翎箭,每只箭有拇指粗细,一人多高,像只小号的长矛。
他腰间还挂着一柄金背大砍刀,此人正是纪天行。
县城的门口挤着二三十人,男女老少都有,围在一张布告前指指点点。
纪天行翻身下马,拨开众人,挤到告示前看,见是张捉拿刺客的告示,此刺客冬瓜脸、茄子嘴、罗圈腿,牵着匹根根见骨的瘦驴,手里拎着巴掌大小一张小弓,弓上搭着支筷子样的鸡尾箭,一双斗鸡眼正看着大伙。
纪天行不由哈哈大笑:“这样的人也配当刺客?”
旁边一人道:“别小看他,前两天就是他在官道上刺杀吏部尚书于大人!啧啧,真是人小鬼大。”
纪天行手托着下巴,眉毛拧成了疙瘩,歪着头斜着眼看着画沉思片刻,突地眉毛一挑,“哇呀!”一声怪叫:“他们竟把我画成这样,可恼啊!哇呀呀!”钢牙紧咬,豹眼圆睁,上前一把撕掉告示,对众人道:“快带我去见官,我有话说!”
一人惊叫:“有知道刺客下落!”
立即凑上来三名锦衣士兵,手持明晃晃九龙绣春刀围住了纪天行:“你撕掉告示什么意思?”
纪天行一挺胸:“带我去见官,我知道刺客是谁!”
众人起哄:“走!走!去见官!”,簇拥着纪天行奔向县衙。
县衙有半个篮球场大小,青砖铺地,绿瓦覆顶,正中高悬一匾,写着四个烫金大字“正大光明”,两旁罗列二十几个衙役,手持水火棍,高呼:“威——”
一四十多岁、尖嘴猴腮、八字胡的县令坐在堂上,一拍惊堂木:“下面所站何人?”
衙门口外已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他们看着大堂吃吃发笑。
纪天行昂首挺胸道:“在下纪天行,乃圣剑山庄的大总管!”
县令倒吸口凉气,身子一下站起来,满面堆笑道:“纪大总管所为何事?”
纪天行一扭头,扯着手中布告道:“你们所画的刺客形象有误!它根本不是那样目不忍睹,而是像我这样一表人才!”说完他还摆了个“犀牛望月”的姿式。
县令“嘿嘿”一笑:“此图乃当朝吏部天官于谦于大人亲笔所绘,断不会错!纪大总管别闹了!哎,我听说圣剑山庄换了主人,可有此事?”
纪天行龙眉倒竖,“在下不才,正是行刺于大人的刺客,又怎么会错?”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就是刺客?”“不像啊!和图上所绘完全相反。”
县令笑着双手乱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当心把你打入天牢!纪大总管,圣剑山庄换了主人,本县应当去拜访拜访!”说完,拇指按住食指,搓呀搓,像是翻看书页。
纪天行道:“不劳大人亲去,届时山庄自会派人来拜见。”
县令眉开眼笑:“那敢情好。纪大总管,本县在后堂摆一桌酒席,算是为你接风洗尘。请!请!请!”他一甩手,叫声:“退堂!”便笑眯眯把纪天行请了下去。
于谦一行十人晓行夜宿,七八天工夫就来到了离京师仅四十里的涿州。连日赶路,于谦脸更黑了,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嘴唇发白,胡子根根乍起如钢针,但他双眼却更加明亮。
谢小石白天赶路,晚上读书,大清早天不亮还要练阵刀法,一路走一路打盹。金光的大圆脸变成了椭圆形,胡子拉碴,两把大斧的斧柄被磨的锃亮,光可鉴人。柳随风状如木头,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除了赶路就是练功,腮帮子也凹下去一块,眼神空洞,黑漆漆的,深不可测。
只有柳金燕、东方雪、蓝儿三人有说有笑,一路下来竟肥壮了三分。
他们在一家四合院的客栈住下,他们包下整个院子。于谦居中,柳随风一行居左,谢小石、金光一行居等右,院子半亩见方,临近门口的地方有一枝歪脖柳,胳膊粗细,个头才长到房梁上。
于谦吃罢晚饭对众人道:“明天再赶一天路,就可到京师了。诸位有何打算啊?”
金光道:“于大人安全抵达京师,末将的任务也告完成,向兵部交差,然后他们把我安排到哪儿算哪儿。”
于谦点点头,目光移向柳随风,柳随风一抱拳道:“在下对于大人的高风亮节极为景仰,愿誓死追随于大人!”于谦倒吸口凉气,摆手道:“于某穷光蛋一个,无官无俸与你,有何值得追随?实在太委屈柳公子了,不如——”
柳随风厉声道:“柳某愿当于大人贴身侍卫,无需一官半职,至于俸禄,更不在柳某眼。只早晚向于大人请教,便是柳某莫大的收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