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庆凉官路之上一片冷清。
蜀州来的几个差役正在说着话,他们皆是步行赶路,虽然这是趟苦差,但走完这段差就会有二两银子拿,倒也不算是白跑一趟。
只不过很显然,这几个差役明显对二两银子不太满意。
蜀州是富庶地方,天府之国,无论人口还是粮食产量,庆凉两州加一起再翻上一倍也不如,这样一来二两银子在这几名差役眼中就少了几许诱惑。
几名差役中间围着一条汉子,说是汉子其实岁数不大,也就二十左右,只不过数日风霜,胡子拉碴,看起来足有三十几岁。
汉子戴着套头的木枷,脚上有铁链铐着,脸色蜡黄,有些干瘦,却没有什么表情。
“我说张宪,你家也是大户,这一趟差出来,县里都给我们每人五钱银子,你张家就每人只给二两,是不是太少了点?”一名尖嘴猴腮的差役看着张宪颇有些不高兴地道。
张宪神情有些麻木,也不说话。
另外一名胖差役道:“猴子你别说了,这人和木头一样,没犯事之前就是,县里那些泼皮虽然怕他,却还是给了个绰号叫张木头。”
被唤做猴子的差役显然对胖子的称呼不满意,伸脚踹了张宪一下:“泼皮怕你?泼皮怕的应该是爷这样的,你算什么东西,也胆敢让泼皮怕。”
胖子差役笑道:“就是,你要不是欠手欠脚,管爷们的活,能失手打死人?你这也是自找的。”
这时旁边一个脸色铁黑的差役冷笑道:“到了军营就有他罪受的,到时不死也扒层皮,我看今天晚上将他锁地上,让他坐着睡一宿!”
张宪闻言喉头动了动,看了这铁青脸色的差役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好了,都别说了,天都黑了,怎么还没遇到人家!”这时走在最前面一名差役开口,这差役身材十分魁梧,看起来就是几人的头,他开口说话,立刻后面的三名差役都闭了嘴。
几个人又走了片刻,前面终于影影绰绰看到房屋。
“老大,前面好像是个村子。”唤做猴子的差役窜上前来到魁梧差役身边,一脸谄媚地道。
魁梧差役没理他,而是伸手从身上摸出一张粗劣地图,皱眉看了几下,道:“不是村落,好像是一个叫做杀虎口的小镇,不过看情形应该是没落了,只变成村落的模样。”
“杀虎口?这名字忒难听了点吧?”铁青脸差役道。
“不知道为什么叫这名字,这地图年头虽然有些久,但估计就是这处地方,不然这庆凉交界……对了,再往东北点就是晋州地界,这种地方一般的村子都没法活下去,毕竟荒凉不说,还盗匪横行。”魁梧差役沉思后道。
“可能都是猎户人家,我看这里的地也薄落得很,哪里比得上咱们蜀州。”胖差役撇了撇嘴道。
“好了,既然有人家咱们就快些走,找到肯收留的给些银钱,然后早点休息,明早好赶路。”魁梧差役挥了挥手命令道。
一行人加快了步伐,终于走到了已经沦落为村落的杀虎口小镇边缘处。
只见虽然依稀能看到不少房屋,但却根本没有一丝光,黑漆漆一片,当然,除了那处边缘的小院,那小院门外竟然挂了一只红灯笼。
“好像是家客栈啊?”胖差役道,灯笼这东西有讲究,几名差役这时都看出来,那小院外挂的正是客栈专门的灯笼。
“有客栈最好,不然普通农家恐怕住不下咱们这些人。”铁青脸差役也露出喜色。
魁梧差役看了几人一眼,皱眉道:“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荒村野店……说不得不安全。”
胖差役闻言笑道:“老大,咱们又不是走货的商人,身上没什么财物,还怕被人惦记不成。”
魁梧差役摇头道:“走吧,过去看看再说。”
江雨此刻坐在柜台后面练字,柜台很破烂,是用小院仓房里的破木头现钉的。
这正房中间的屋子很大,可以当做大堂,寻常的猎户村民过日子,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屋子,这也是他认为这小院原本就是客栈的原因之一。
灯光很昏暗,是最便宜的菜籽油灯,虽然点了两盏,却依旧不明亮。
江雨穿了身粗布的衣服,头发用一根荆木簪子扎起,看起来很干净。
他的衣服用米浆浆洗得很白,一双布鞋是崭新的,脸上粘了一抹假胡子,是那种很儒雅的胡子,看起来颇有男人味。
他在柜台上的黄草纸上写字,写的是荒山,野岭,人家,诗不是诗,词不是词。
随后他就听到院门处有人大喊:“这是客栈吗?里面有人吗?”
江雨摸了下胡子,道:“小安子,来客人了。”
孟安急忙从旁边房间跑出,他本来生得也算相貌堂堂,但此刻脸上却粘了抹八字胡,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
孟安一溜小跑来到院子中,看到院门前来了几个人,四名差役,一名囚犯。
孟安之前在庆州是偷偷看过蜀州这几个差役的,此刻确认无误,顿时做惊讶表情:“几位官爷,里面请,里面请。”
魁梧差役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你是这家客栈的?”
孟安将破抹布往肩膀上一搭,弯腰道:“小的是这里的跑堂兼杂役。”
魁梧差役点了点头,往院子里看了眼,道:“有房间?”
孟安急忙点头:“有有有。”
魁梧差役回头看了看身后几人,道:“好,带我们进去吧。”
孟安将几人领进中间房子,江雨在柜台后面站了起来。
“各位官爷住店?要单间还是大铺?”
魁梧差役上下打量江雨,半天才道:“你是掌柜的?”
江雨立刻露出副羞惭表情:“官爷抬举了,什么掌柜的,就是自家房屋,赚点微薄收入而已。”
魁梧差役疑惑地道:“我刚才看你家似乎没有别的住客,这荒山野岭的,一年能来几个人?又能赚几文钱?”
江雨听到这里,双眼有些放光地道:“官爷有所不知,每年这里还是有不少商队路过,小人就是靠做他们的生意维持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