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天下玄宗的几位弟子不甘就此认输，又换了几个题目作诗，想要赢过上清宫的来客，哪怕只是一次也好。

然而天不遂人意，双方实力差距过大，哪怕上清宫后来有意放水了，也还是照样吊打天下玄宗。

江枫也算是看明白了，按小胖子江帆的话来吐槽，那就是并非上清宫太强，而是天下玄宗太弱，这做出来的诗还未必能博青楼花魁一笑，白嫖一晚呢。

僵持许久，一连从下午比到了晚上，上清宫的诗人们也有些乏了。

这个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站出来问道：“方才天下玄宗不是已请来了一位文采斐然的师弟吗？几位若是江郎才尽了，何不请这位师弟出场？也好让我等看看天下玄宗的真正水平。”

好狂的人！

在场天下玄宗之人纷纷皱起眉头，甚至有人小声吐槽身为客人还这么嚣张。

上清宫的共主也是冷声呵斥了一句：“不得无礼，你若是觉得无趣，便自行退下吧。”

江枫也是愣了一下，转头问道：“此人是谁？他的诗很强吗？”

小胖子江帆犹豫了一下，认真分析道：“这人就是我先前说过的吴监凡，他的诗我来的路上已经给你看过，你不是还评价就这么一回事吗？”

江枫哦了一声，然后道：“原来就是此人，他的诗确实不如何，可为何人还这么高调呢？莫非他是上清宫的下一任圣子？”

江帆配合得摇头道：“当然不是，他的天赋也就比我们强了一线，区区指玄境九品，哪里有资格做圣子。”

江枫皱眉：“这么说来，那他就是一个爱装B的废物了？”

“……”

众人无语，心想吴监凡好歹也是个指玄境九品的修士，虽然在他这个年纪的确称不上天才，但也不至于是废物。

最重要的是，说出这话的是你江枫合适吗？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精彩无比。

这番话没有故意压低声音，在场众人都多少有点修为，因此是听得一清二楚，此刻吴监凡的脸几乎都要发绿。

江云海左看右看，最终没能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心中暗骂：“老子一世英名，就毁在这两个败家子的手里。”

倒是上清宫的天书才女莞尔一笑，道：“江前辈的侄儿真是个妙人。”

江云海终于忍不了了，起身对着两个小子呵斥道：“江帆，你若是不作诗就赶紧滚回去，今夜乃是天下玄宗和上清宫的重要之日。

枫儿，你入夜以后才入场，迟到这么久还不赶快跟宗主认错？”

江枫整了整衣襟，起身走到殿前，朝大殿一拱手，不卑不亢道：“宗主大人，弟子江枫听闻上清宫学子前来献丑，心中很是不忿，如此诗作哪堪入目，岂不是有损了两宗威名？

因此，弟子还请上清宫小诗仙出席，待这位师兄献诗以后，弟子自会七步成诗，叫上清宫贵客知晓何为天下玄宗之气魄。”

话音落下，两宗宗人脸色顿时更加精彩起来。

献丑这词由你来说出真的合适吗？

吴监凡的脸色更是难看，胸膛微微起伏，仿佛就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就连入席以后未发一言的小诗仙李青莲，也在此时放下了酒壶，眉头微微一挑。

好一个狂妄的家伙！

吴监凡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江枫面前，道：“你就是江枫？今日之前，我从未听过你的名字，想来应该是个默默无闻之人，却不想你竟如此狂妄，这与你的实力可相去甚远。”

江枫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

这时候坐在人群中的江帆却不乐意了，立马补了一句：“你可能没听说过我哥的人，却绝不可能没听说过他写的诗。”

众人转头看向江帆，吴监凡冷笑道：“一个连本职武道都练不好的人，还有闲情作诗？

我倒是想听听他做的诗究竟如何，也好让大家评判一下看看到底这位公子是否真有他说的那么强。”

江帆也废话，直接念道：“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话音未歇，吴监凡的脸色已在刹那间变换不停，众人齐齐侧目看向江枫。

这首词开篇极佳，前二句追昔抚今，几乎只是寥寥数字便将酒楼的画面清晰刻入了众人脑海。

第三句融合言之，旧情未了，又惹新愁。

“落花”二句正春色恼人，紫燕犹解“双飞”，而愁人翻成“独立”。

论风韵如微风过箫，论词采如红蕖照水。

这显然正是江枫流连红尘间放浪不羁的风格，只是却不知是何等女子能有幸让其为之流连忘返。

不少少年们怦然心动，甚至打定主意在诗会过后，就请江枫同去酒楼作伴，只求有缘见一眼诗中的女子。

就连天书才女也忍不住深深忘了一眼江枫，心中悄然心动。

只是等了许久，却不见江帆念出下半句。

正在饮酒的李青莲耐不住惊讶道：“原来江枫师弟就是写出此诗之人！

江枫师弟有如此佳作，吴师弟自然是望尘莫及，可惜此诗我至今也只听闻上阕，而不见下阙，文坛里曾有不少学士想要对出下阙，可惜竟一人能成，从此被人称为绝句。

江枫师弟若真是此诗作者，又何必吊着我等胃口呢？若不将下阙念出，在下喝着这酒也味同饮水。”

江云海精神百倍，只觉得自己好像又行了，于是催促道：“是啊帆儿，来者是客，无需藏着掖着，为父虽然早已知晓枫儿的诗作篇篇都是绝世佳作，但是绝世佳作也得拿出来让大家一起欣赏不是？”

江帆支支吾吾道：“那晚枫哥饮醉，念完这几句就直接睡着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词的下阙长什么样呢。”

“……”众人齐刷刷看向江枫。

江枫却是直勾勾看着吴监凡。

吴监凡承受着这么多道目光，依旧嘴硬道：“这首词自然极佳，单论这半首简直无诗能及，可是若只有半首，便是再好，也不见得就是惊世之作。

况且，你不念出下阙来，又有谁能肯定你就是此诗的作者呢？”

江枫不由微微一笑，这首词可是晏几道晏大家的名作，落花二句更是被后人赞为千古名句，不能有二，就凭眼前这些人的水准，怎么可能不惊叹呢？

这好像是一群初中生才学会写文章，就看到了大学教授的论文。

他沉吟片刻，目光竟看向阁楼处的天书才女，轻声道：“记得元夕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下阙出，只听琵琶弦惊，应声响起。

天书才女掩面侧目，朦胧的面纱下，双颊绯红。

江枫将下阙中的“小苹”二字改为“元夕”，更加应景，旁人以为这是说今日乃是元夕之夜，却不料江枫和天书才女心中想的却根本不是今天这个元宵，而是两年之前，两人初见的那一夜。

江南好，最好是初见。

上清宫主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微笑道：“霜霜，你说的不错，这小子的确是个妙人。”

下阕回忆相逢，“两重心字”，欲诉无从，只能借凤尾檀槽，托相思于万一。结句谓彩云一散，谁复相怜，惟明月多情，曾照我相送五铢仙佩，此恨绵绵，只堪独喻耳。

“好！好！好！”李青莲昂首吞饮一大口美酒，接着大笑道：“好一句落花人独立，好一句曾照彩云归！这首诗配我师姐美貌，堪称天下一绝，可惜你与我师姐只是初次见面，这首诗并非为我师姐而作。

我李青莲平生不喜美色，只爱斩妖饮酒，斩一只妖饮一口酒，如今却很是好奇，能得江公子此词到底是何人？我也好想见上一面，看看与我师姐相比如何。”

话音落下，燕霜霜的脸更红了。

这个地方除了她和他，没有会知道这首词中的女子，就身在此地。

“吴诗人，你的佳作呢？”尘埃落定后，江枫不忘借机挖苦一句。

吴监凡的脸色顿时大囧，这种惊世骇俗的佳作，他上哪写去？哪怕是搜肠刮肚，没有三五百年的功力，他连追都追不上。

江枫拍了拍他肩膀，忽然客气起来，礼貌地说道：“下去吧，让你师兄上来，我再教你知道什么叫做……七步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