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神彼此间陷入静谧，相对无言。

纪宇迎着海神古井无波的眼神，心里却止不住地有些发虚。

刚才那些话，他只不过是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再渲染一些极端的种族情绪在里面之后说出来的。

平心而论，什么杀魂兽，都是扯淡。纪宇表示自己一辈子是真的连只鸡都没杀过。

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他拿过最有杀伤力的武器就是自家的菜刀了。

就这每次切菜还怕伤到手。

妥妥的一个小白兔。

小白兔能骗过活了几百甚至几千年的老妖怪吗？

海神不说话，纪宇也梗着脖颈装样子。他现在是进退两难，肌肉不自主地紧张收缩，心跳也不断加速。

恍惚间，他甚至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死！

死在面前这个看似和蔼的老人手里！

“呵……”海神微微一笑，落在纪宇眼里却像是一头洪水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你说的话，自己可知道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我”纪宇想说些什么来争辩，脑海里却一片空白。

对方是海神，而他连个海王都不是，仅仅是个连哄小姑娘开心都不会的钢铁直男，又怎么撩得动白胡子老爷爷？

纪宇完全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

然而海神老头依旧再步步紧逼。

“你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世间人来人去，皆为一个利字。既然你已化人，就应当明了初心，方得始终。”

“去！”

仿若洪钟，震慑心魄的喝声在纪宇耳旁炸裂开来。一瞬间，他心神失手，只觉得整个天海旋转倒挂了过来。

下一秒，冰冷刺骨的海水就涌进他的鼻腔中，窒息的痛苦感席卷全身。

肌肉下意识地蠕动，奈何已经不是蛟龙躯，它们再怎么协调收缩，表现出来的也不过是纪宇的几式狗刨。

下沉，下沉！

无尽幽暗的海底像一张正在抽吸的血盆大口，纪宇伸出手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被阳光普照的海面越来越远，直至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了。

意识渐渐模糊，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亦或者说，纪宇根本分辨不清自己有没有睁开眼睛。

随着黑暗不断加深，变沉。所有的感官都被封闭，外界的所有包括空气阳光都与纪宇隔离。唯一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的，是胸膛里越发急骤、奔马般的心跳。

我，就要死了吗？

被陨星砸中的时候除了热以外倒是没感受到太多的痛苦，这下可好，老天爷成天看我不顺眼，竟然选择了这样一种死法来弥补缺失的死亡体验。

真的，好痛苦啊……死亡，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吗？

突然好心疼

心疼自己，心疼那些主动去寻死的人。他们知道会这么痛苦吗？如果知道的话，会不会再多想想，多看看。

可惜自己，没得想，也看不见了。

嗡！！！！

纪宇周身古井无波凝固般的死水突然惊雷诈泄，那一声好自远古而来的吟语，将他从意识迷糊的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

四周亮起昏黄的光亮，纪宇看见了，他看的分明，一双大到可怕的、黄澄澄的双眸从深海中游来，直至他的面前。

全身汗毛倒竖，身体却近乎脱力。

在巨大的压力面前，纪宇内心泛起无尽的绝望！

光是眼睛就比三个自己叠起来还大，那么这头未知生物的真正体型，该有多么可怕？！

巨大或者渺小，并不是判断战力的唯一指标，但却是在生物之间最明显不过区分强弱的方式。也能最为直观的，带来威慑和惊惧。

而在这深海中，被这样一头庞然大物顶上的纪宇，几乎断无生存的可能！

嗡鸣声再度响起，探照灯似的双眼朝上方移转，紧接着，连带着纪宇一起，海水朝着前方涌去。

它要吃了我！！

一声压抑依旧的低沉嘶吼在纪宇喉咙中回荡，他就像是一个正在充气的气球，明明薄的像一张纸，还是尽最大可能胀大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死的慢一点。

直到此时，被压制的魂力终于开始运转，下意识地纪宇伸出手去，抓住了倒灌的海流。

水，被他抓住了。

这种事情前世的纪宇根本想都不敢想，但此时此刻，他确确实实地办到了，即便自己都可能没有察觉到。

龙吟声响起，

只有在无尽幽寂中，体味濒死的窒息，才能映照出内心最深层的思想。

五爪双翼黄鳞龙游动而出，朝着那未知生物冷眼相识，张牙舞爪。

黄色双眸明显怔住了，它好像楞在了原地，但张开的大嘴始终没有闭合起来。

纪宇感觉体内一阵空荡荡的虚弱难受，本就不多的魂力根本坚持不了几分钟，武魂应龙似有不甘地最后发出一声龙吟，也径直消散。

这下，是彻底没招了。

就这样死了吗？

不甘，不甘！

前世的愿望还没实现，还有太多的奇迹纪宇没有看到。无妄之灾下还不容易重活一回，这次可没有陨星再带他穿越时空了。

纪宇开始挣扎，哪怕没有魂力，哪怕没有丝毫成效，他挥动四肢，哪管是狗刨还是其他，催动着不多的气力奋力向外游去，想要脱离深渊。

毫无作用，却不是毫无意义。

“你不想死？”

人语在耳边想起，纪宇脱口大骂道：“你奶奶的，我想活！我不想死！”

“活着，为了什么？”

“为了，为了去看那天地！为了完成没有实现的夙愿！总有一天，我要飞上天，去看看那天外天！！”

海神眼眸闪过惊奇，天外天？这口气倒是大的很，却是忍不住让他嘴角微微翘起。

笑容一闪而逝，最后一个问题，海神语气分外凝重:

“你究竟是人？还是兽？！”

是人是兽？

听到这个问题，纪宇可以用前世被他吃喝了十几年的白米饭和白开水做担保，坚定不移地回答道：

“李奶奶的，我TM当然是人！”

声音刚落，一道金光自海底迸发而出。那一刹那间，纪宇惊鸿一瞥看到一头空前巨大的黑色身躯。

那是…鲸鱼？

与此同时，海神殿中，蔚蓝的光柱被金光渲染，将纪宇映衬的犹如神明。

波塞东眼神复杂，缓缓道：

“海神，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