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扶苏的到来,一品楼里的气氛也瞬间达到最巅峰。
所有人都必须得向这位大秦长公子行礼致意。
尤其是陛下病重,情况不明的这段时期,某种程度,扶苏的驾临,也意味着陛下的意志。
御史大夫冯劫微一错愕,随后跟身旁的人打了招呼,便也急忙迎扶苏。
“公子,此等商贾事,岂劳您屈尊驾临?”
他一边将扶苏往楼里引,也一边疑惑询问。
冯劫确实费解。
按理说,像这种场面,纵然他巴蜀巴家再如何深得陛下信赖,可他冯劫过来,已经是给足了巴家面子,又何至于公子亲临?
扶苏温和微笑。
“左右也没什么大事,就临时想来看看。”
“况且,既然说是划时代的产物,我自然也想亲自见证。”
他一路走来。
万众瞩目。
一身锦白长袍的他,始终挂着和煦的微笑,跟楼里的所有人点头示意,没有一点架子,没有一点颐指气使的倨傲,实在堪称亲切近人,温润如玉。
一时间。
一品楼里,不管是大秦权贵重臣,又或是天下名士,都被这位大秦长公子的风仪,深深折服。
扶苏走到角落里那四位老人的身前。
他躬身拱手,恭谨道:“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四位先生,实在是扶苏荣幸。”
商山四皓。
东园公、夏黄公、甪里先生、绮里季。
这四人。
早在始皇帝一统天下之前,便名扬列国,乃为一代博学之士。
后来。
始皇帝一统天下,设石渠阁,广招天下名士,也曾邀请这四人出山,但都被拒绝。
当时。
这件事也曾引起一阵哗然,都说这四位非但学识渊博,更品德高尚,不贪恋人间富贵,堪称君子典范。
所以就算他们隐居山林。
在儒家学子眼中,也是德高望重的至圣先师。
扶苏既师从儒家淳于越,他这一礼,商山四皓自然也受得起。
于是。
他们便都不曾起身,也不曾回礼。
只有坐在最首的东园公淡然道:“公子不必多礼,老朽四人行将就木,听闻这巴家的宝物与儒家有莫大干系,这才出世前来。”
扶苏笑了笑。
“哦?”
“莫非连四位先生都不知道今日这鉴赏会,要鉴赏的,究竟是何物?”
确实不知道。
实际这楼里,暂时也没人确切知道。
这一点也是巴清的一个小手段。
她给每个人送去的信函,都不一样,也都是有针对性的一笔带过,却语焉不详。
如果这楼里的人,都将信函拿出来互相印证。
或许也能大致得到一个答案。
但都是有身份的人,他们自然不会这样做。
耐心,还是要有的。
另一旁。
冯去疾看着被人群拱卫的扶苏,眼神复杂。
他道:“胡亥公子有没有说要过来?”
在他身边,正是咸阳令阎乐。
如此许多的权贵共聚一堂,他这个咸阳令自然要过来,以防万一。
阎乐身躯矮小,看不清人群中的扶苏,也就没望那处去看。
他只是打量着周围人群。
随口道:“胡亥公子对这种场面没什么兴趣。”
“不过。”
“赵大人吩咐了,今日此会很可能横生枝节,你我相机行事。”
“且等着瞧吧。”
……
……
“等?”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就那么相信那位公子易?”
“如今,连扶苏公子都亲自驾临,你这个主人还不露面,当真不怕扶苏怪罪?”
一品楼楼。
宋守缺看着站在窗前,不时张望的巴清,忍不住出言提醒。
“从一开始,我就跟你说了。”
“你这鉴赏会,实际就是一把最锋利的双面刃。”
“办好了。”
“你巴家从此一劳永逸,造纸术也归属你巴家独门,财富,名望,唾手可得。”
“可若办砸了。”
“你数十年心血也很可能毁于一旦!大秦天下,你巴家将寸步难行!”
“你可要想清楚了。”
巴清神色波澜不惊。
她再次看了楼下,没看到马车的影子,她随口道:“我相信他。”
宋守缺嗤鼻一笑。
“可你凭什么?”
“就凭这几个月,这几次的见面?”
“你甚至都不了解他!”
“寡妇清,我不反对你在他身下注。”
“但这件事情,你想过没有,你把他推出来,看似是你巴家的挡箭牌,但实际,也是告诉所有人,你巴清选择了他!”
“他在咸阳籍籍无名。”
“朝堂,也毫无根基。”
“这样的一个人,他说他能一力承担,你就信了?”
“我告诉你。”
“别说一个儒家,他就未必扛的住。”
“再有扶苏亲临,你觉得他扛得住扶苏?”
“今日这场面,他镇不住!”
巴清神色终于微微变幻。
似乎也是有些动摇。
宋守缺继续道:“虽然跟我没关系,但一个寡妇,能走到今天,我实在不忍心看你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听我的。”
“造纸术,你与其指望公子易,真不如指望公子扶苏。”
“你想独占造纸术,现在找机会和公子扶苏商量,还来得及。”
“晚了,可就真晚了。”
巴清紧紧抿唇。
脑海中,也是一片混乱,十分挣扎。
正在此时。
楼下终于传来她等了很久,也已经熟悉的马车声响。
这声音杂乱刺耳。
落入她的耳中,印入她的脑中,却像是一道光刺破了黑暗,终结了混乱。
巴清深深闭眼。
“剑走偏锋也好,孤注一掷也罢。”
“本夫人行事,从来落子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