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清迟迟不语,倒是让嬴易有些看不懂了。
按理说。
她出钱,他给造纸术。
她找天玉,他来解决旁人的觊觎。
一买一卖,两厢情愿,互不相欠。
这都是说好的事情。
有什么好犹豫的?
难道是担心压力太大,极有可能让嬴易陷入深渊泥潭,她这会儿反倒于心不忍了?
嬴易琢磨一阵。
随即失笑。
这位八斗夫人或许确实有那么一丝顾虑是担心他的处境。
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她怕了。
她怕嬴易镇不住场面。
也怕嬴易承担不了这份压力。
那到最后,她巴家要么也只能交出造纸术,继续沦为眼里只有阿堵物的卑贱商贾;要么就抱着造纸术一同毁灭。
想清楚这些。
嬴易也就无所谓了。
因为他知道,不管再如何难以抉择,巴清总归是要做出抉择。
事实也的确如此。
再怕。
再挣扎。
终究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巴清也知道,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就是一条天堑鸿沟。
跨过了,她巴家从此天高海阔。
跨不过,跌落深渊,一蹶不振。
但不管怎样。
她总得先迈出这一步,才能知道,到底能不能跨过。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
然后目光渐渐放在了嬴易身。
一品楼里,全然寂静。
只有巴清的声音清彻响起。
“此等不世之物,确实并非巴家独力研制,巴家纵有邀之胆,也不敢独占此功。”
“妾不会欺瞒诸位。”
“妾所说年轻才俊,正是大秦公子,易。”
情理之中。
意料之中。
犹如一颗巨石投了湖,顿时惊起无数波澜。
一品楼里。
纷闹声,轰然爆发。
“什么?!”
“她说的是谁?”
“大秦公子易?”
“哪个公子易?”
“陛下的公子?”
第一反应,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也没人敢信。
就连扶苏、冯劫等人也是下意识愣愣的看着嬴易,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时候。
有一年轻男人愤然起身:“巴夫人!”
“你开什么玩笑?”
“公子易?”
“谁不知道公子易放浪形骸,庸碌无为,几乎就是个废物!”
“你拿他……”
放浪形骸。
庸碌无为。
废物。
这些字眼不可谓不刺耳。
嬴易听着也顺势看向了那人。
噢。
认识。
刚刚扶苏介绍过,说是儒家青年俊杰,好像叫颜同?
只是这么看了一眼。
嬴易也没打算跟他计较。
毕竟,他说的也没错,从前的公子易确实如此,他在咸阳城的种种事迹,也配的这个评价。
但是,他可以不在意。
禄球儿不能!
从今天跨进这一品楼起,禄球儿就憋了一肚子火。
那些人对嬴易的轻视,奚落,要不是嬴易阻拦,他早就拔刀霍霍了。
现在。
又有这么一个人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大声叫嚷。
他如何能忍?
当即。
根本不给嬴易阻止的机会。
禄球儿伸手一按面前酒桌,越过人群,他几步便出现在那颜同面前。
紧接着。
狠狠一脚便踹在了他的腹部。
颜同猝不及防,重重摔倒。
一地狼藉。
他额头浮现冷汗,也发出一阵惨叫。
但禄球儿只是冷冷的盯着他。
“会说话,你就说。”
“不会说话,就他妈给老子把嘴闭!”
“我家公子,也是你能评判?”
“你是个什么东西?”
这一幕发生的实在太突然,也没人能想到,当着如此许多的名士、权贵面前,居然有人说动手,就动手?!
这胖子岂止是粗鲁!
简直是野蛮!
可听他的话,他又像是公子易的随从,一时半会儿,也真没人敢贸然开口。
于是这一刻。
所有人都望向了坐在扶苏身旁的公子易。
这满楼的视线,也都集中在了同一个方向。
诡异的安静中。
扶苏终于带着满是不敢相信,以及十分复杂的口吻,问道:“小七,这巴夫人说,此物乃是你和她研制?”
嬴易随意点头。
“是,她说的没错。”
扶苏神情顿时连连变幻。
他本就极为聪慧,又哪能看不出这其中必有隐情?
他急忙道:“不可能!”
“你跟为兄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巴家胆敢如此利用你,将你作为挡箭牌……你是欠了他们钱?”
“就算是,为兄也绝不容许他们利用你!”
“你有什么苦衷,告诉为兄,我来为你做主!”
他确实不信。
也完全没法去信。
他这个胞弟什么品性,他又怎会不知?
虽说妙音坊前那场冲突,他也搞不清楚嬴易哪来的天象门客,又为何突然展露锋芒。
但那件事,跟手中白纸又怎能相提并论?
要说吃喝玩乐,他相信嬴易什么花样都能折腾出来。
但这纸啊,怎么可能跟他扯关系?
嬴易叹了口气。
他知道扶苏不信,可这个东西也很难去解释。
因此,他只能平静一笑。
“兄长,巴家没有利用我,我也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你就别问了,这东西是我做出来的。”
“没有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