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一头撞进来的时候,所看到的就是举止亲昵地靠在一起的两人,诺诺踮起脚,白皙的下巴好像搁在顾谶的肩上,嘴边留有笑意,仿佛刚说完什么悄悄话。
顾谶侧脸冷峻,即便是在明亮通透的阳光底下,下颔线依旧凛冽如刀锋。
路明非心底忽而一坠,像是咬到了酸橙。
“呦,我们的熊猫来啦。”诺诺偏头看过来,眼神揶揄。
“熊猫?”顾谶回头。
果然是熊猫,路明非顶着俩大黑眼圈儿,一看就是没睡好,或者干脆就是通宵。
看来芬格尔昨晚没少操练他,而路明非肯定也是发了狠要通过今天的考试。
面对两人的注视,路明非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尤其是刚刚流转过的心思,就像是刚打算作弊就被人抓包的尴尬,因此语不过脑,脱口而出:“对不起对不起,昨天不知道怎么就爆掉了你的男朋友。”
顾谶愣了愣,递给他一个迷惑的眼神。
而教室里立刻就有人嘘声起来,路明非脸色一下通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话说得真够欠的。
诺诺耸耸肩,不在意道:“你爆掉他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到你座位上去,快开始了。还有你!”
最后一句当然是对顾谶说的,还伸手虚推了他一把。
一身黑色西装的曼施坦因从门背后闪现,冷冷地扫了路明非一眼,然后看了看腕表,暗示他的迟到。
“我是今天的监考老师,风纪委员会的曼施坦因教授,全部人到齐,现在开始宣布考试纪律!
作弊是绝对禁止的,违反者会被取消一切资格!摄像头覆盖了整个教室,没有任何死角,所以不要试图偷看别人的试卷,也不要试图携带什么小电子设备,无线电波在教室里也是被监控的!
我知道你们都是天才,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比你们更天才的人也曾在这间教室里考试,你们现在能想到的作弊手段,以前都有人尝试过。”
曼施坦因扫视一众新生,威风凛凛,如同久经沙场的将军在教训一批新兵蛋子。
然后,他的目光在已经入座的顾谶身上稍稍逗留,因为如果说在场诸人或许有谁能惹出麻烦的话,那一定是这个久经社会的老油条。
其他学生即便再天才,再与众不同,但归根结底还是小年轻,正处于青春期或在青春期的尾梢,从一个象牙塔步入另一个象牙塔,对老师和学校还留有习惯性的敬畏,尤其是在面对未知的环境和对自身血统的迷茫时。
但顾谶不一样,他过往的经历平凡却不普通,他经历了太多的人情世故,是一颗早就被打磨圆滑的石头。而这是已知的,鬼知道他背后的人还教了他些什么。
不过曼施坦因相信,自己一定会盯紧他。
不只是自己,还有无处不在的诺玛,还有此刻就在走廊上的古德里安等人,都会盯紧他。看看这个披着普通人外皮的家伙,到底真是一个龙族血统稀薄到无法产生龙文共鸣的废柴,还是有所藏匿的野心家。
每个人的座位前都有一个名牌,顾谶看着白底黑字的‘顾谶’二字,察觉到了曼施坦因的凝视。
这个小老头藏在圆镜片后的目光比他的脑门儿还耀眼,被看久了难免有点浑身不自在,倒不是对方气场有多强,而就只是单纯地被一个老家伙这么盯着,不太爽。
顾谶侧了侧身子,抬手挡脸,像是躺在桌上,完全是上课不跟老师对视的乖学生,任凭对方在讲台上怎么滔滔不绝,他自安然睡大觉。
诺诺抱胸靠在窗边,见此‘嘁’了声。
顾谶看向窗外,今天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云层上平铺着的阳光洒下,在胡桃木的课桌上投下窗户的影子,将整个教室染上一抹淡淡的绯色。
过往的记忆并不属于他,所以他好像是第一次坐在教室里,以一个初学者的身份。
他喜欢看微风吹过窗帘,刺目的骄阳若隐若现,脸上被照得暖洋洋的,但又在感到一丝丝灼痛的时候有云飘过。
他的那朵云现在在哪儿呢?
顾谶的瞳光因出神而涣散,像是在那片湛蓝的天空上寻找某个或许流经的影子。
但就在这时,一阵整齐的吸气声唤他回神,他这才发现整间教室都沉默了。
顾谶偷偷张开指缝,好看的丹凤眼慢慢朝外看去,讲台上,曼施坦因停下了训导,神色有点不悦。
另一边的诺诺正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顾谶正疑惑着,冷不丁一个黑皮的男生站起身来鼓掌,就在他身边,掌声震耳,把他吓了一跳。
但这还不算完,其他新生原本还在互相递着眼神,此刻都兴奋地起身,目光激动,跟打了鸡血似的使劲鼓掌,掌声震耳欲聋。
顾谶有点懵,这么突然么?为啥啊,难道被我忧郁的侧脸惊艳到了?
他揉了揉两腮,心底暗赞这些新人的眼光,打算也跟着起来打声招呼,虽然现在是尊贵的老师,但他不吝与民同乐。
然后就看到路明非有点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也跟着噼里啪啦地鼓掌,向所有人点头,仿佛一个新开业的牛肉面馆小老板。
顾谶歪了歪头,这才发现原来所有人看的都是这小子,他才是目光的焦点,像架在太阳灶上的热水壶。
“……”顾某人顿时意兴阑珊。
与他同样无聊的还有诺诺,她继续眺望窗外。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娇小的女孩儿同样没有站起来鼓掌。
她坐在角落里,穿着低领的白色T恤,细白的胳膊垫着脱下的校服外套,一头颜色淡得近乎纯白的金发编成辫子,又在头顶扎成发髻,露出修长的脖颈,肌肤白得有种寒冽的感觉。
在这种喧闹的场合,整个人素得像是一尊与世隔绝的冰雕。
而明明该是凛然,可一瞬间的烧灼感却突如其来,顾谶猛地闭上眼睛,在无人注意到的脚下,干净剔透的大理石地面上,幽影如蒸般淡去痕迹。
正看着窗外的诺诺忽然拂了拂额前的头发,似有所感又像心血来潮,忽的朝他这边望了一眼,结果看到惫懒的人打了个哈欠,然后撕开一颗软糖丢进了嘴里,惬意地嚼着。
“服气。”诺诺觉得这人跟路明非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