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丁夜白离开三个小时后，杨稚提着包回到家里。

一进去就看见琪琪坐在院里学习。

她走过去，先是弯腰看了看她的侧脸，然后拉开小板凳，坐在她旁边。

“琪琪在写什么呢？”

“啊，是杨稚姐姐！”

琪琪见到杨稚就开心的笑了，笑的合不拢嘴。

杨稚摸了摸她的头。

琪琪：“杨稚姐姐，你看我写的好不好啊。”

说罢，就把自己写的作业本支给杨稚看。

通篇田字格就写了一个【人】字。

其实写的还是不错的，方方正正的。

杨稚看着露出了微笑：“写的很好呢。”

琪琪：“对吧！因为这个字真的超级简单好写，我最喜欢写人字了。”

杨稚楞了下，用手指着田字格中的【人】字，轻声说着：“人字写着简单，但是啊，做人可不容易。”

琪琪把本子放到桌子上，问她：“啊？”

杨稚：“其实看着这么简单的字，也有很深一层的解释呢。”

琪琪：“是什么？”

杨稚用笔在一个新的田字格里，一笔一划的，一边写一边给琪琪讲：“我们人啊，就要像【人】字一样。永远向上，又要脚踏实地呀。”

“哦哦哦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嗯。”

“杨稚姐姐放心，琪琪一定会成为非常优秀的大人的！”

“好，姐姐相信你。”

又是熟悉的摸头。

琪琪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杨稚，想了很久才开口说：“话说回来，杨稚姐姐会有难过的时候吗？”

杨稚：“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呢？”

琪琪：“因为我难过了每次就会想找妈妈找姐姐，找姥姥。但是从来没见过杨稚姐姐找过谁。”

杨稚宛然一笑，很温柔的回答她：“谁都会有难受的时候，重要的是怎么去消化。杨稚姐姐啊，到那个时候就会找姥姥的。”

琪琪：“……”

她还是觉得杨稚姐姐有些可怜。姥姥是很好，可终究是隔着辈的。

“哎……”琪琪心里一堆话，但是从嘴里说出来就只剩下一声叹气。

杨稚：“叹什么气啊。”

她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平静。

和煦如春夏暖阳一般的笑容似乎永远不会从脸上消失，哪怕心里有多么多么的难受。

其实对于杨稚来说，只要提起来自己妈妈的事情，她的心就跟被针扎的一样。

不同于其他幼时失去妈妈的孩子，她跟自己的妈妈是有深深的感情基础的。

而且她妈妈确实是用身体，用生命，保护了她。

小时候的她啊，一看妈妈留的手机短信就哭，成年之后好了很多，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叮铃铃——

正好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响起，杨稚便借离开打电话的机会，匆忙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琪琪呆呆的望着她的背影，许久又是一声叹息。

……

十分钟后，通话结束。

又是学校打来的电话……又是忙不完的课程作业。

挂断电话后，杨稚的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走到后院正好看见了在石桌前坐着的姥姥。

“姥姥……”

“小稚来了。”

姥姥把书合住放在腿上，眯着眼睛格外的慈祥和蔼。

杨稚走过去，坐到了她的身边。

刚刚坐下，屁股还没捂热呢，姥姥便开口道：“你跟琪琪的话，我都听见了。”

杨稚愣了下，很文静的笑笑，双手自然的放在膝盖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姥姥：“你妈的手机还有电吗？”

“有。有的。一直充呢。”杨稚紧忙从包里拿出一个老式机。

十几年前的手机型号，旧的都可以当废品卖掉了。

按亮手机就可以看到妈妈当时留给杨稚的那条短信。

杨稚一直随身带着，视作珍宝，对于她而言，这款手机是最最最珍贵的东西。

姥姥：“要保护好啊。”

杨稚：“嗯。”

说罢她顿了顿，眼帘低垂，睫毛轻轻颤动着。

姥姥知道自己的小孙女在想什么。

啪嗒——

姥姥忽然握住了杨稚的手。

杨稚顺势看过去，跟姥姥对视。

姥姥：“小稚……”

杨稚马上摇摇头：“没事的。”随后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眼睛弯成了一道桥：“只是……有时候……还是会控制不住的想妈妈。想着，如果没有我，她会不会可以活的更好。”

说罢顿了顿，打了个哈哈，开朗的笑：“没有我，起码不会死。”

她故意用很温柔的，很轻松的语气说出来，想着不会让这句话变得悲情，也不会让姥姥察觉到自己在难过。

姥姥：“小稚，姥姥一直陪着你呢。”

这慈祥的老人看杨稚情绪缓和了，手上加了劲，把她的手握的更紧了。

姥姥：“而且我想，就算你妈知道她将来会在地震中保护女儿死去，也依然会这样选择吧。”

杨稚听着听着，便红了眼眶。泪水就好像那初晨叶子上的露珠，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立马滴落下来。

“当妈的嘛，都这样”姥姥上手摸了摸杨稚的脸，捏捏其高挺的鼻梁，摸摸大大的眼睛：“行啦别哭了。既然我们小稚幸运的活下来了，就要用这双眼睛，去替妈妈看看这世界的美好，看日出日落，看冬去春来，好不好？”

“嗯。”沉默良久的杨稚，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嘿嘿，姥姥说这话，是不是特别酷呢？”

“嗯？”杨稚楞了半晌，微微张大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几秒后又笑弯了眼睛：“嗯。是。”

姥姥：“一辈子很长呢，值得的事情有很多呢，就举个最近的例子吧，比如……”

杨稚：“比如？”

因为姥姥故意不说后面的话，杨稚来了好奇心。

“就比如今天，是那个男孩子送琪琪回家的，而且还给我和琪琪熬了粥。非常好喝的粥啊。总觉得不输于你呢。”

“男孩子？丁夜白吗？”杨稚惊讶道。

姥姥：“其实我们跟他关系不深的，可是还是会好心的做这些。我思来想去，觉得，除了他自身是个好孩子之外，还有就是你对他好啊。毕竟真诚是相互的。”

“对他好？”杨稚默默的重复了姥姥的话，随后抬起头，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吧。姥姥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他，我们都只是正常的交流。”

“啊哈哈……那就对了。”

“对什么？”

“因为我们小稚只要是正常交流，就是在释放魅力啊。”

“孙女你是不知道像你这种白白嫩嫩，温温柔柔，说话细声细气的女孩子，多有魅力啊。”

“姥姥……别胡说。”

“你的身边有着无穷无尽的善意呢，开心一点嘛。”

“……”

被姥姥夸的没办法了，杨稚擦掉眼泪起身，挎着包往卧室走。

走到一半又忽的慢了脚步，淡淡说着：“而且……就算我对他好也是应该的。我本来就欠师姐人情，而他又是师姐的弟弟。”

“嗯？小稚你说什么？”

“没事。天冷了，姥姥你早早回去休息吧，别着凉了。”

“好。”

姥姥回正身子，低下头慢悠悠的打开书，静静的看着书上的那一段话。

【其实你这一生的剧本你早就在天堂看过了，但是你依然选择这个剧本，是因为你认为这一生有你认为值得的地方。】

许久，抬起头望着天空，叹了口气。

“你就算知道剧本会是这样，也依然选择了这个剧本啊。”

“孩子，在那边过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