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月色之下。
一位身着白色锦袍的儒生,在盘腿坐在木案之上,手持着一道玉旨,看了又看。
许是心烦意乱了,便将那玉旨随意扔在了桌上,走出屋外,看了眼晴朗的星空,许久说不出话来。
塞北的天,冷呀。我老头子的心,也冷了。
儒生似哭似笑,看上去有些凄惨,可周围的仆从们却是无一人敢上前。
大儒,一言一行皆为至理,岂是他们这些凡人能够懂的?
“咔,咔”
天地之见,破镜之声忽然传出,紧接着就见这身姿挺拔,年轻俊朗的儒生一夕之间已成了一位垂垂老矣,弯弓搭背的老头。
见到这,周围的仆从们皆是吓得跪倒在地。
“主人,这是怎了,快去找大夫”
众仆从不知所措,只见一位中年男子半套着衣物,光着脚就从一旁的别院跑了过来。
眼见这儒生这般老年姿态,中年男子当即就泪眼模糊的哭着说道。
“父亲!昌黎惨祸,是为天灾!跟我辽东无关。”
“自您继任辽东郡守以来,三十年,曾经人口只有一百二十余万的辽东,如今已然人口千万!
如今我辽东郡,凡郡民皆安居乐业,岁有余钱,家有余量,老幼安泰,男耕女织。
父亲,您为儒家大儒,对得起教化之道,对得起辽东千万人。
您出去走走,出去看看,听那街上,人人私底下称您是我们辽东圣人。
书院夫子更是以您为儒家大儒典范,您有何过?
怎的,现在要质疑自己的本心了?”
“无关?!你莫不是瞎子,聋子!”
那儒生一听,当即怒喝,随后狠狠一巴掌抽在那中年男子脸上。
“辽东,今带甲二十万,皆为悍勇之士,三日时间,你是否见过那些请战的将士?
你是否听过他们私底下说过什么?”
“他们骂我赵渊,妄为儒家大儒。骂我赵渊畏惧怕事,骂我赵渊不通兵道,是为腐儒。”
“他们骂得好,骂得对,就连我自己也觉得我是个腐儒,可为之奈何,为之奈何?”
赵渊的话仿若自带神力,回荡在这座百万人口的巨城上空。
宅院右侧屋内,一位披着狐裘的年轻文人冷笑了一下。
“赵郡守,堂堂辽东郡守,汉家两千旦大官,怎的如此腐朽。”
“帝庭之权,动人心魄,人家布局十数年,如今开盘,就要通吃,怎的,你赵郡守是不忍心了?”
“可,那能如何,帝庭诏书,命你安守辽东。为汉臣,为儒家大儒,你除了遵旨又能如何?”
哼。
年轻文人轻蔑的笑笑了,随后走出了房间,望着北方的天色,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北方会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布局?
夜色之下,年轻文人从腰间拿出一翡翠玉佩,趁着月色看了又看,最终竟忍不住的用舌头去添了一下。
嗯...
正宗的帝王翡翠美玉,本初那家伙倒是舍得,只是区区一美玉就想换我自由?
这生意,可不兴这么做啊。
年轻文人笑了下,随即将玉佩收起。
随后便是有些纠结的看向了眼北方夜空中那颗明亮的星星。
很纠结啊,他许攸许子远,仗着自己智谋过人,在帝都混迹三年,如今也算是有了不小的根基。
而本初本就是他多年好友,加上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布满大汉,更是极好的助力。
再加上之前命格显示,他跟本初两人是有君臣之命的。
然而就从他到辽东送旨之后,只是过了一夜,第二天睡来,他跟本初的君臣之命竟然已经完全断裂。
更让他好奇的是,如今命格显示,他的真命之主在北方。
辽东北方,那是玄菟?
可玄菟那地方会有值得他许子远辅佐的明主?
或者说,就那破烂地方,有人能买的起他许子远的智谋?
许攸摇了摇头,命格归命格,对他而言,袁绍依旧是最看好的选择。
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如今汉运尽失,若有一日九州逐鹿,无非也就是二袁与诸刘互逐罢了
...
“许子远(许攸),老夫是腐儒。”
“可你既然是携旨入辽东,如今使命完成,又为何要继续留在辽东?”
老态龙钟的赵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许攸身旁,看着这位年名满帝都的智士,他的话倒是说的非常直接。
“赏北国风景,观塞外局势,这番答复,赵老先生,您可满意?”
说完,许攸就冲着赵渊弯身行了一礼。
“哼,你真当老夫是糊涂了不成,老夫只是懒得管你,你想谋划什么,老夫不管。
老夫只是好奇,人人皆言你许子远智谋超凡,却是贪财;老夫现在倒是有兴趣跟你做个交易,你做还是不做?”
许攸轻轻一笑,当即就摇头拒绝。
做交易?
做什么交易?
无非就是替你破了这死局,可这局,谁敢碰?
给出答复,许攸就想再回到屋里,可谁料这赵渊却是拦在了他的身前,轻声说道。
“这个交易,你若不做,今日必死。”
轻轻一句话,却是含着无穷杀意,气的许攸直瞪眼,当即骂道。
“怎的,赵老先生,我这后生,就是嘲讽你两句,你就要至我于死地不成?”
“你应知道我身后站着的是谁,我又是为谁来辽东送信,你今日敢对我不利,就不怕那位他日要你赵氏宗族满族性命?”
“若是我惹您生气了,那后生现在就再给您赔个不是,另外,后生还能给您出上一策,可使令郎少上十几年官场沉浮,直接坐上你这辽东郡守宝座。”
站的何人?
子继父业?
“无非就是四世三公的袁家,为了遏制幽州公孙家发展,出此阴损谋划,祸乱塞外五郡,灭公孙家今后百年族运。
至于我儿,他没那能耐。”
听到赵渊这话,许攸当即大笑。
“赵腐儒,人家公孙康骂你腐儒不通兵道,还真没骂错。
饶是你精通儒家教化,可你对于兵家之术却是如此见解,许某好奇,你这儒家大儒境,莫不是凭空而来的吗?”
“白马义从,论其速可为九州冠,八千白马可定幽州,若不是公孙家有意配合,袁家这谋划又岂能成功?”
“嗯?”
赵渊迷惑了,许攸这番说辞未免有些惊世骇俗,公孙家配合?
配合着人家袁家把自家今后百年发展趋势给平白送人?
这许子远莫不是没睡醒吧?
眼见赵渊一副质疑的表情,许攸也不吊他胃口,直接就将一切给他讲了个透彻。
“公孙家族运在幽北,不在塞外五郡,其家族为边塞大族,边塞大族,一为开疆拓土,二为登朝拜相。
若是袁家以朝堂官职为许,你说公孙家做不做这个交易?
再说咱们那位天子,敢以汉家气运做赌注,开天外之门,这位心中必有谋划。
这封玉旨,为帝庭之旨,刻帝王玉印,那位允许,又是为何?”
说完,他就推开了身前的这位儒家大儒,走进屋内,拿起一旁的行囊,随即就离开了这座郡府。
至于赵渊?
儒家腐儒一个,这番说辞,他想透了是死,想不透同样也是死。
一个生死自主选死,一个官运沉浮被逼死。
望了眼北方,许攸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朝着北门走去。
他许攸不信命,他只是好奇,好奇北方究竟有什么人能为他许子远的雄主。
至于,幽州霸主公孙家,四世三公袁家,以及九州之主所谋划的东西,他不想知道是什么,也不会去参与。
三方棋手,定鼎塞北局势,那是他此刻还远远达不到的层次。
只是,许攸才刚走出北门。
就见到,天上原本明亮的满月转瞬变为血红;九天之上,一声脆响,紧接一道虚影便投映在整个塞北天穹之上。
紧接着,也不知是为何,就只见那道虚影,竟然伸出手,朝着东方抬了一下,看他那架势就像是在抬起了某个重物,虽显得有些吃力缓慢,但终是抬了起来,而那道虚影也随之完全消失。
幽并两大州,数十郡城,因此而地震,虽说没有造成什么伤亡,却也是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只是,他们怎知,就因为这一抬,北方局势也随之发生了翻天的变化。
不过,对于此刻辽东郡城的百姓而言,他们更在意的是。
天外,一声凄笑响彻整个郡城。
“为人臣子,渊奉旨不出,坐守辽东;
为天地大儒,渊内心煎熬,无法直视;
为北地男儿,渊无它举,惟愿平乱,今渊身死,不负陛下,不负辽东,不负北地。
辽东,尔等为之。”
尔等为之?
郡城外,帅营内,一位将军先是一愣,随后就听到他大笑了起来。
“腐儒!”
公孙康,辽东兵曹,掌管辽东军事,三日时间,他这位辽东军曹数次当街大骂腐儒误国,多次请战北上。
可如今,随着那腐儒身死,这位忠肝义胆的兵曹大人,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连夜,领着帐下亲信,直奔郡城之内,夺取辽东郡守印玺,军印。随后又将那赵渊家属尽数“请”去与他的团聚。
辽东,塞外五郡之一,千万人口,带甲二十万,独立大汉之外,这等地理位置,帝庭玉旨?
它是什么东西?
所谓天子?
那又是个什么玩意?
今夜过后,辽东姓公孙,这才是实打实的现实
...
北上官道,许攸冷笑了一下。
腐儒就是腐儒,这赵渊心里所想的,无非就是那公孙康领兵北上,只是他是否想过。
那公孙康当真就是铁血汉子?
若是真一心为民,那公孙康执掌辽东半数兵权,一声令下,岂不是早就已经北上?
连人心都看不透,腐儒,愚蠢,真不知这般人是如何修到天地大儒的,可恨,可妒。
不过,他也是好奇,这腐儒临死之前,以大儒残躯,抬的那一手,又是为何?
...
草原,地动山摇过后,一条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型山脉,从天而降猛的将这辽阔的草原切割开来。
草原之上,公孙白马身旁,一位儒士热切的望着前方的天降神山,随后进言到。
“将军!今天赐良机,天外神山降临,阻碍西部鲜卑南下。
我等与其在这里与他们耗着,不如挥师东去,袭击东部鲜卑王庭,一旦功成,将军定当名震千古,与卫霍比肩!”
比肩卫霍!
公孙白马听到这话,心中思绪也是激切,可他此刻真能带着身后无敌的白马义从离开吗?
马背之上那封玉旨说的明确,此刻的他要在草原拒敌于外,至于东部鲜卑自有帝庭派遣将领去管。
而且,昨夜那封家书更是明了,公孙家百年基业,就看他这次所为了,若是他能在草原上大败西部鲜卑,则他日后前程似锦,公孙家于幽州势力更将扩大。
可如今,随着那天降神山,战场局势瞬变,就如这关靖所说,天赐良机,趁着东部鲜卑南下,奇袭王庭!
身后白马义论速度可为九州冠,东袭胜率极大。
“伯圭!莫失良机啊!”身旁关靖眼见公孙白马还在犹豫,当即就把语气加重了一些。
奇袭王庭!
奇袭王庭!
终是下定决心,公孙白马看了眼身旁激动的关靖,看了眼身后的白马义从,心中主意已定。
“传令三军!调转方向,只携三日水粮,东袭鲜卑王庭,再创封狼居胥盛举!”
八千白马骑化作一条白龙虚影,飞驰天地之间,只见其影不见其形,白马义从速度当为九州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