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皇上与欧阳老家主等人来时,太皇太后已进入了浅眠。
一看闭着眼躺在塌上,头放在子夜双膝上,一脸安祥的太皇太后。
再一看唯一能动的右手已经泛白,而且全身瘦若无肉,一身华贵的玄紫王服穿在身上如孩童穿大人衣服的子夜,皇上已显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自责与心疼。
虽然转瞬即逝,可还是被赫连佳敏抓到了。
一直保持着笑容的脸差点破功,死死的用着最后的理智才保持住了脸上的温婉之色。
凭什么?
凭什么他一个没爹没娘的野种,胆小懦弱一无是处的东西,不只得到老祖宗的宠爱,连父皇都视他如子,更别提九皇叔!
他们这些真正的皇子皇女,反倒在他们心中,好像是外人一样。
皇上他们还没到门口,子夜就已经知道。
可他是身体差到时刻会死,一无是处的贤王,怎么可能会远远的便知道他们来了呢?
所以子夜毫不为所动,依旧不轻不重的为太皇太后揉着头,一副完全不知道殿内已经有人来了的样子。
皇上是个出了名的孝孙,太皇太后一直有头风痛,经常整夜整夜的痛得睡不着。尤其是到现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冬天,手脚冰凉四肢泛疼,再加头风痛,太皇太后每天几乎都在病痛中度过。
这是皇上的一块心病。
难得的看到太皇太后现在竟然睡得如此安祥,他感激的看了眼子夜,朝后一挥手,示意众人安静,自己也压低了脚步声的坐到主位下首,等着太皇太后睡到自然醒。
皇上都如此,更何况是跟着皇上来的欧阳老家主和赫连欣仪?
连进殿都不敢的默默站在殿门口,只不过欧阳老家主脸上脸色并不好,一脸阴沉的低着头瞪着地面。
而赫连欣仪却是一脸赞赏的看着子夜的背影,还算有点用处,起码安抚好了老祖宗,不只会得到老祖宗的庇护,连父皇都会护着,也不至于被人欺负死。
/
太皇太后这一觉睡得及为舒坦,她许久没有这般全身毫无痛楚的安然睡过了。只是苦了子夜,太皇太后睡着,他的手就没有停过。
还好太皇太后心中掂着事儿,一觉睡的时间不算太久,半个时辰便醒,否则他可怜的右爪子估计也得废。
一醒,太皇太后就感觉到自己头上依旧还在揉的小手,立时心疼。眼还未睁开,已经抬起手抓住了子夜的手,声音都带着颤意的道:“小十九,你这傻孩子,老祖宗睡了你就该停了,怎么还揉?”
子夜反手握住太皇太后满是褶皱的手,很用力。
“子夜已经好些年未见到老祖宗,以前身子实在太差,不能在老祖宗面前尽孝,这已经是万死都不该有的事儿。可老祖宗不弃,依旧当子夜是亲曾孙,您如果再不让子夜尽尽孝,这不是要抽子夜的骨吗?”
他的确多年没有看太皇太后了,被九皇叔带走,再到他回了贤王府,整整七年时间。
除了最初开始的疗伤与解毒,后来就算他回了贤王府,因着一些其它的原因,太皇太后的情况他几乎天天都能听到秘报,但从来没有进宫来看过。
仔细想想,他的确有愧于这位真心疼爱他的老人家。
想起在宫里躺在床上的三年,无论天热还是冷,她日月无阻的每天都会在他床边陪着一两个时辰,经常在他毒发时伤心的痛哭,时常抱着他痛苦得睡不着的身子,用那苍老却有力的手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
想着想着,子夜不再是做戏,一泣清泪滴在太皇太后的额头。
他立刻抽出右手,用力的抹去眼中的泪水。
他的悲伤,太皇太后感受到了,同时,那边一直默默坐着的皇上也感受到了。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叹了口气,欣慰这孩子的懂事的同时,更心疼他的过分懂事。
皇上的这声叹息,引来了太皇太后的注意,转过头看到坐那的皇上,她立刻气儿不顺的坐了起来,但年龄摆在那,太皇太后这激动,人还没坐稳又朝后倒去,子夜连忙去扶她。
可她只有右手能动,又刚为太皇太后揉了这么久的头,右手早已‘无力’,哪能扶得动太皇太后?
还好皇上反应快的在太皇太后重压到子夜前,闪身过来一把扶住了她。
“老祖宗,您唤孙儿一声便可,这般激动的起来,小十九身子骨本就差,您若是压着了他,心疼的还是您自个儿。”皇上半开玩笑的道。
但他相信,若真压到了小十九,老祖宗一准儿得心疼半天。到时难受的还是他,准会被训!
子夜头都‘不敢’抬的赶紧挪开了些的站了起来,朝后退了几步的站到一边。
他这一动作令太皇太后越发气皇上,立刻瞪向了皇上喝道:“你看看,你看看,你把小十九吓成什么样儿?”
然后朝着子夜朝朝手,一改对皇上的怒气,而是一脸的慈爱,“小十九,过来,坐哀家身边。”
子夜连连摆着右手,又朝后退一叔,更远离坐塌些,“皇上是天子,子夜没资格站在皇上身边。”
谦卑,怯懦,胆小,被他表示得淋漓尽致。
太皇太后又瞪了皇上一眼,瞪得皇上满脸的无奈,同时也是对子夜的无奈,“你与朕的孩子一般,见到朕便是见到父皇,有何可怕?你姓赫连,就是赫连家子孙。
过来,到父皇身边来,也让父皇看看。
父皇有七八年没见过你了。”
子夜等的就是他这些话,虽然他从来不在意自己是什么身份,可谁让那些人整天的想着怎么把人安进贤王府,甚至现在还想让他被当爹。
他不意思意思的还手,怎么对得起那些人的厚爱?
察觉出赫连佳敏与门口那欧阳老头呼吸的瞬间失控,子夜心情及好,但依旧一脸怯生生,想靠近又不敢的,带着仰慕的目光看了眼皇上,目光不移的走到太皇太后身边坐下,离着皇上有三米远。
这是个安排距离,显示出他在乎对方,却也不侵入对方的安全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