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画私自离家来到太仓湖邹家寻找方义,却不料在讨论方义去留的问题上与邹小清发生了争执。
像从前一样,钟画依旧希望方义能够真正地出人头地,而不是在乡野之间平凡而胡乱地过一辈子。如果方义当初肯听她的话,放下强烈的自尊心,接受她父亲的全力资助进入乌中学习深造,也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
不过要真说起私心,钟画自然是有的。自从第一眼见到方义的时候,钟画就已经对方义产生了一种朦胧而不可言说的好感。情窦初开的年华,对爱情的不甚了解,或许恰恰是最正确的爱情打开方式。自自然然的真情流露,像是高山上的泉水,甜润温婉却飞流直下……
豆蔻芳华,又何止是钟画?邹小清对方义一如既往的“哥哥情”也是同样的少女情怀,只是她和钟画的理解完全不同而已。然而,她们这种朦胧隐约、欲说还休的少女情怀,却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希望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日日能相见。
邹老爷子一双智慧的眼睛看得出来眼前这四个孩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不可以一语道破。像这种微妙的关系,会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却不可像品味一道菜那样把心中所有的感受都直白地说出来,不论是当局者,还是旁观者。
人生七十古来稀。邹老爷子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了,独自含辛茹苦地将小清从娃娃拉扯到如今这般大,他又何尝不想让方义就像现在这样永远陪伴在他和小清的身边呢?
但邹老爷子很清楚,尽管大家都是为方义好,可真正对方义好的方式,是让方义自己做决定。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方义的心智早已成熟,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和不需要什么,否则,就凭他的刚烈性格和暴躁脾气,当初完全可以不必答应他父亲离开八个弟弟妹妹千里迢迢来江南讨生活……
一顿极其丰盛且有风味的午餐,却在渐渐的沉默中闷闷地结束了。
不过,钟画对邹老爷子独创的“叫花鹅”赞不绝口,“要是爷爷在我们家厨房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天天吃到这样的美味啦。”
一直闷坐在一旁的章尧尽管心中有些不悦,但见钟画兴致勃勃地谈论美食,他忍不住插嘴:“如果你真的很喜欢,就让我妈改天拜邹爷爷为师,学会了以后回去天天做给你吃。”
“章尧,你这个主意真的很不错!”钟画兴奋地叫起来,“回去我就请求汪姨学做爷爷的叫花鹅!”
邹小清却在一旁默默撅起了嘴,非常不情愿地看着爷爷的脸。
邹老爷子哈哈笑了,“二小姐真是抬举我了哟。我这把年纪的老头子,临了还能做一回师父啊?”
钟画立刻回答:“爷爷,您可千万别谦虚!您厨艺怎么好,怎么就不能做师父了?当然可以的啊!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也就是说,只要有本领,谁都可是做别人的师父。”…
章尧也忙接话茬说:“钟画这话说得对极了!我妈妈做甜点的手艺也是从我外婆那里学来的,而我外婆的手艺又是从她外婆那儿学来的。她们每一个人的师父可不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家嘛。”
邹老爷子听完后,忽然眼里闪出一种由衷的感动。他倒是见过无数类似的手艺人,却还是头一回听这样明白的道理。
方义皱着眉头静静坐在一旁,不言不语,一会儿看在一旁独自玩耍的小宝,一会儿又扭头看大门外碧波荡漾的湖面。
邹小清的眼神时不时停留在方义的身上,似乎有一肚子的话想对方义说,却又一时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字眼来开启心中的这番话。
午饭后,为了转移钟画的注意力,同时也是希望钟画能够开心起来,邹老爷子积极地带钟画参观他屋后的大菜园子。此外,他也打算采摘一些新鲜的蔬菜瓜果到时让钟画带回家去给家人们尝尝鲜儿。
钟画跟着邹老爷子进入菜园的一刹那间,惊讶得直呼:“好大好美的菜园子啊!比我们家的花园还要好看呢。”
“哟,是吗?你喜欢就好!”邹老爷子呵呵地笑着,眼睛在太阳的照耀下眯成了一道缝隙。他的心里,此刻是美滋滋的。大柳树下的那群大白鹅和屋后的这片大菜园子,是他永远的骄傲。
钟画跟着邹老爷子在偌大的菜园里转悠来转悠去,见到了很多平时餐桌上吃过的蔬菜,也见到许多她不曾见过的种类,心里的烦恼不知不觉就渐渐消散了。她在菜园里玩得很开心,还动手采摘了很多新鲜的蔬菜瓜果。
大柳树下,章尧和方义并肩在湖边坐着,两人久久没有开口说话。离他们不远处,湖里的几十只大白鹅在树荫下优雅地荡来荡去,怡然自得地享受宁静的午后时光。
“你心里有打算吗?以后怎么办?”章尧问方义。
方义这才长叹一声,一边思索一边说:“反正金禅寺是不可能再回去了,出家修行这条路算是彻底断了,修行没成果,还差点儿丢了这条小命。老实说,我是真的很想念百家村了,我打算回家乡去探望一下我的家人……”
章尧非常惊诧地看着方义的脸,心中充满了怀疑。因为他知道,拥有极强自尊心的方义,是绝对不可能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千里迢迢赶回百家村去见他的家人的。因此他十分迫切地等待方义接下来的话。
果不其然,只听方义又说:“当然了,这是我现在最苦恼的一件事!做梦都想去做这件事,可是偏偏现在做不了!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你快说!”章尧迫不及待地问。
“想去钟家大宅,跟在钟老板身后发财致富!”方义看向湖面的目光,异常地坚定。
章尧终于露出了笑脸,“你觉得你真的能做到吗?”…
方义微微一笑,“怎么不能?徐健那个家伙说得对,我现在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都已经是这种身份的人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况且,钟老板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好的商人。”
“你这话,跟我爸说的一样。我爸在家时,也经常这么说。”章尧笑了,“你也知道我们家的,很多方面都多亏了钟老板的支持。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大家最终还是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来生存,而不是那种一味攀附在别人身上的寄生虫。”
“你这话,我同意!”方义笑着说,随手向湖面扔出了一颗小石子,那石子竟在湖面跑出了十几个水花来。
章尧忽然有些兴奋,“其实我一直在等你说今天的这番话。既然风雨来了,而身旁恰好有人替你撑起一把大伞,为什么不借机躲进去避一下风雨呢?等风停雨住的时候,你还是你,伞还是伞,天还是天,风雨却早已不见。”
两人正说着话时,忽然听见邹小清从屋里跑出来对他们说:“方义哥哥,章尧哥哥,你们有没有看见翔哥啊?我刚才去给它喂食时,却到处都找不着它了。”
方义和章尧立刻从岸边站起身来,开始四处寻找翔哥。可是屋前屋后都找遍了,却也不见翔哥的踪影。
“它会去哪里呢?”方义皱着眉头站在湖边,自言自语。
“不会又是去了银湖芦花岛找穆野先生他们了吧?”邹小清忽然想起来,“之前爷爷带它去过芦花岛,后来它就认识路了,自己会飞去那里。有一次穆野先生告诉爷爷,说他在芦花岛上见过翔哥,只是翔哥并没有靠近他。”
“芦花岛?”方义吃了一惊。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芦花岛看望穆野先生夫妇俩和江明了。
“那就等天黑吧。不管翔哥在天黑之前是否能赶回来,明天我都要去一趟芦花岛。”方义说。
“放心吧,不管是你的翔哥还是你的小宝,都是那么地聪明!不论在哪里,它们都会照顾好自己的。”章尧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