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书院的禁地,春秋塔林,相传乃是坐落在书院正中位置的一处独立洞府,每一位书院的通玄大修都在这里有一座塔,除此之外,还有一座主塔,名曰天塔,乃是众通玄大修议事之处。
此刻,天塔第一层,朱元璋盘腿端坐在那里,身着金丝黄袍,双手捏印,胸前一条金龙,犹如锦鲤一般,上下游走,吞吐灵光。片刻之后,便有各色光华陆续闪现,与之相应的便是一道道身影浮现,由虚至实。一会儿功夫,便来了六人,皆是真灵修士,各自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朱元璋,见六人到齐,随即开口问道,“先前计划如何?”
首先开口之人,是一名身材魁梧的佛修。他身着喇嘛僧袍,却是光着头,右手持一金刚杵,“此次大比佛宗名单在此。”言语之间,一枚玉简从其袖袍中飞了出来。“典籍公布于众,佛宗这边影响倒不大,只不过对曼陀罗大法界流传出去,颇有微词。”
朱元璋点点头,似乎早有所料。
紧接着,一名头插玉簪仙风鹤骨的道修,他一拂尘,一枚玉简从其道袍飞出,“道门这边,影响也不大。功法、符箓、阵法,本就各成体系。”
然后,便是一名仙姿绰绰的儒门女修。她取出一枚玉简,递与朱元璋,“儒门亦是如此。诸子百家,各有所长,但皆在伦理之中。纵然有些低阶修士转投别家,亦无伤大雅。”
然后,便是一名一身光亮皮革的妖修。他双眼若铜铃,声若洪钟,“如今我这边,已然有些乱了。许多本族的隐私、禁忌,全都流传了出去。搞的是真灵以下的是人人自危。”说着,亦将一枚玉简送了出来。
然后,便是那黑气缭绕看不清面目的魔修。他甚是低调,默默地取出一枚玉简,轻声说道,“魔修这边也乱了。逆天盟和天残宗,与大自在宫相互提防之意渐甚。”
最后,一名长相儒雅的鬼修,沉吟着将一枚玉简取出来,“兴许是我刚刚接触不久,鬼宗这边似乎对此事,还暗中欢迎得很。”
朱元璋,笑了笑,“鬼宗,其实本无分支,自然也就无惧内部派系纷争。说不准,还将此番典籍公布于众,当作壮大自身实力的好机会。
说到这里,朱元璋,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六枚玉简,“这些情况,果然皆在我等先前推算之中。有了这些名单,便可进行第二步了。”说到这里,他伸手朝前一点,一个光球出现,随后缓慢旋转,书院外的场景历历在目。
此刻,书院的四周都有六宗的修士,不过都不是来免费阅读的,而是犹如执法队一般,颇为肃然地站在那里。如此架势,根本没有修士,也没有凡俗之人,敢随意靠近。
见此情景,那鬼修对着朱元璋施了个礼,“如此明目张胆,真是欺人太甚。书院可以派人出去,驱除这些修士。”
朱元璋摇摇头,“诸多典籍公布于众一事,书院内部许多人是反对的,眼下情况,他们反倒是乐见其成,不会愿意出手的。而诸位,也不便公然露面。”
“那如何进行下一步计划?”那手持金刚杵的佛修,问道,“这几日下来,只出不进,书院里应该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的凡俗之人了吧?”
“或许,我们带几个凡俗之人进来,然后再带出去?”那儒门女修,说道。
朱元璋沉吟着摇摇头,“此事关碍在于,要做到天衣无缝,顺其自然,毫无一丝痕迹。”
一时间,七人都安静了下来。
忽然,一阵嘶哑的声音,从那面容身形隐藏在黑气之中的魔修口中传来,“六宗之外,还有个雍州。如今雍州使团正在书院内。何不让他们出面办了此事?”
那鬼修,皱了皱眉头,“雍州使团,入京之后,便一直在书院内闭门不出,谢绝外客。此事找到他们,恐怕反而显得突兀。六宗之人,一看便知。”
那鬼修听罢,冷笑一声。
朱元璋,眼中精光一闪,挥手说道,“我受故人所托,将他们留在院内,本就是为了照拂一二,断然不能将他们牵涉进来。此事,我已有谋划,诸位不必担心,回去之后依照计划行事便是。”
朱元璋如此说,其余六人便不再就此多言,相继消失而去。
朱元璋,复又端坐在那里,如老僧入定一般。许久之后,他缓缓睁开眼,取出一枚传讯玉符,想了想,方才将灵力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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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师兄定然已到京城,却不曾收到师兄讯息,更不曾见师兄前来书院。思前想后,莫非是此番诸多典籍公布于众之事,有些不妥?不知师兄如今下榻何处,元璋即来谢罪。”
悟虚,看罢玉符中的讯息,平复了下心绪,直接回讯道,“天人书院乃天下人之书院。这句话,我极为赞赏。但法不可轻传,诸宗秘法不可轻泄,否则弊端也极大。”
片刻之后,朱元璋的回讯便来了。“形势之下,诸多无奈。唯有当面细表,亦望师兄为我参详解惑。”
悟虚想了想,向虞仙子问了着客栈的名字,随后告知她与李明珊,自己要在此见朱元璋。
虞仙子想了想,“此处乃大自在宫的京城的秘密据点,但在修士上层却也几乎是人尽皆知。倒也无所谓泄露此间秘密之虑。不过,大师与朱元璋相见,选在慈恩寺比较好一点。”
这道理,悟虚何尝不明白?但悟虚有些心气,甚至存了故意“刁难”朱元璋的想法。
悟虚一甩袖袍,“此处又如何?他天人书院,引众人前去,博览群书,不是有教无类,正邪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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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书院的西面,有一片很大的竹林。这片竹林,占地千余亩,其本意,乃是隔离。因为竹林的那一边,再走过十余里,便是佛宗在京城的驻地。放眼西望,一座座寺庙,庄严肃穆。那最靠前的,自然便是极光宗的金光寺。
不独西面,或者说不独天人书院的西面,其他各方向,也皆有如此类似的禁区。是以,若是佛宗之人,要到大周皇宫,或者天人书院,断不会直接穿过竹林,而是要绕道一番,行至专门修建的主道,而那主道南北方向,则分别是天人书院和大周皇宫。
但这时候,竹林中,却有一名手持金刚杵的佛修,由东向西而行。这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不是由西向东而行。
这名佛修,正是方才出现在天人书院春秋塔林之天塔中的佛修。或许是忌惮传闻中的禁制,他没有御空而飞。身材魁梧的他,步伐矫健而又沉稳,踩在地面上厚厚的竹叶上,发出一阵阵沙沙声,细微而有节奏,可以说是很好的。
忽然,他停了下来,举起了金刚杵。
片刻之后,他放下手,又开始前行,只是脚不沾地。
整个竹林显得更加的静谧。
没过多久,他再次停了下来,再次举起金刚杵。
忽然,一声佛号唱诺响起,一道身影走了出来。
“原来是多吉师兄。”那名佛修,笑言道,只是手中的金刚杵依旧高举着。
“王保保,你在人世间叛教入魔,到了天外天极光宗怜你修行不易,又让你复归佛门。却不想,你如今又暗中与天人书院勾结。”多吉,双手合十,无悲无喜。
原来,这佛修便是王保保。若是悟虚在此,定然大吃一惊。
王保保,笑了笑,摇头说道“我这些日子,时常在此竹林参禅悟道。多吉师兄,如何却说我与天人书院勾结?”
多吉上前一步,“此处竹林,暗藏诸多针对我佛门修士之禁制。你却偏偏在此参禅?”
王保保,脸色一沉,“入火聚得清凉门。多吉师兄,却是连这道理也不懂?”话音刚落,他便朝着多吉飞奔而去,手中高举的金刚杵开始泛起耀眼的金光。
周围绿竹,开始摇曳,竹影重重,那专门针对佛修的禁制开始发动。碧绿的竹竿,泛射出明亮的光华。不一会儿,隔绝了两人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隔绝灵气,隔绝色声香味。
多吉这边,双手结印,祭起一串白骨佛珠。这串白骨佛珠,泛着白光,朝着迎面而来的多吉飘去。白金相交,佛珠忽然一停,开始渐渐后退,随后似乎是禁受不足了那金刚杵的巨大压力,那串佛珠全都散了开来,却是全都又朝前疾飞而去。
王保保,停了下来,左手也捏了手印,右手中的金刚杵撑起一圈圈金黄色光晕。兴许是源源不断输出灵力的缘故,他的脸有些涨红,但在金黄光晕之中,卖相却是显得极好。
这时候,地上厚厚的竹叶也自动漂浮起来,它们汇聚成一股股,犹如条条草龙,围着王保保和多吉飞旋不已,真可谓平地起波澜,暗流涌动。
两人的气势都不约而同地收了收。真灵修士大打出手,竹林禁制随即针对性发动,谁出手得厉害,谁受到得压制也越大。如此境况,好比在惊涛骇浪中搏杀一般,颇有些两难和艰险。
“多吉师兄,你我同为佛门真灵,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的?若是引得天人书院的人前来看笑话,我等便是佛宗的罪人了。”王保保,沉默片刻,出言说道。
“南无释迦摩尼佛!”多吉,一边诵着佛号,一边朝着王保保走去。那飞出去的白骨佛珠,聚拢在起双手之上,像一颗辟水明珠,散发出明亮的光芒,时而又显出骷髅头的样子,光华幽幽。
王保保,深深吸了口气,撤去了金黄光晕,也朝着多吉走去。那高举的金刚杵只发出一粒芝麻大小的金光,好似风中的烛光。
竹海中,两人,缓缓相对而行。
成千上万的竹叶,泛着绿光,飞速旋转着,直到最后,方才让出一个通道。只是,周围的密密麻麻的竹竿,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上面原先细小的枝叶开始疯狂生长。
两人停了下来,互相对视了片刻,随即都飞跃起来。
白骨佛珠,复又洒作满天星,只是一颗颗光华内敛,似乎离此处隔着十万八千里。金刚杵,也骤然飞出,迎风而长,看上去就像一尊金光闪闪的金佛,威严无比。
这时候,周围竹竿上已然壮大的枝叶,齐齐伸展出来,遮天蔽日一般,在两人上方形成一只绿色巨掌,如磨盘一般,重重地压了下来。
轰然一声,王保保和多吉,咳着血,各自倒飞了出去,中间空地完全塌陷,深不见底。那绿色巨掌,也收了回去,唯有空中的竹叶依旧呼啸着飞旋不已,也再一次将王保保和多吉淹没、隔开。
片刻之后,多吉的佛号诵持声复又响起。
王保保,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耳听得那佛号声,嘴角有血迹,脸上的神情急速变幻着。
这次,他没有像先前一般迎着多吉走去。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紫红的僧袍因着方才多吉佛珠的攻击,多了好几个漏洞,在周围飞旋的竹叶的冲击下,簌簌作响,凌乱不堪。
多吉的佛号声越来越近,王保保低垂下头,浑身气息变得越来越淡,手中的金刚杵没有一丝光泽,犹如破铜烂铁。
多吉走了过来。那串白骨佛珠已经收了起来,脸色苍白的他依旧双手合掌,低声诵持着佛号,一声佛号一小碎步,蹒跚而行,像极了苦行僧。
终于,两人面对面,仅仅相隔数米。
终于,多吉右手伸出,单掌如剑,朝着王保保笔直刺去。王保保的身影,随即消散。多吉脸色波澜不惊,似乎早有预料。他顺势继续朝前疾走,右手不收,斜抬向上作势如刀,而左手也多了一枚短小的匕首,反持在背。
果然,王保保无声地在多吉身后上空出现。他的身影依旧淡到了极点,像是一道虚影,但这道虚影取犹如蛇蝎鬼魅般随着多吉移动而移动,悄无声息。但那神情却愈来愈狰狞,手中高举的金刚杵也愈来愈清晰凝实,然后朝着多吉脑后一点点逼近。
终于,金刚杵点在了多吉的后脑上。
一声急不可闻的轻响,多吉身躯就像一个瓷娃娃,寸寸肢解。没有鲜血四溅,似乎早已被某种力量蒸发不见没有神识魂魄飞逃出来,只有一缕缕好似焚灭灰烬的黑气四溢,在碧绿竹海之中游走不已。
王保保,却是没有丝毫的欣喜,反而露出一丝惊恐的神情。
一道魔光从天而降,快若闪电。王保保的身影,瞬间清晰起来,或者说瞬间凝固。一枚乌黑的匕首,从其后背刺入,再从其心口而出。
“你是魔修?你究竟是谁?!”王保保,艰难地转过头,颤声问道。
多吉从空中缭绕的魔气中缓步而出,没有回答,只是虚空一点。王保保顿时惨叫了一声,便再无声息。
此刻,多吉神情却是分外凝重起来,打出一道道法诀,将那插在王保保身上的匕首一点一点拔起。匕首不过三寸长,却好似众若千钧,数息之后,依然还有大半留在王保保体内。
这时候,一道灰影出现,看了看多吉,然后伸出嶙峋五指,朝着王保保身上虚按而去。
半空中,似乎又传来王保保一声凄厉惨叫。
匕首飞起,直奔多吉而去王保保的尸体,却落在那道灰色身影手中。
多吉收好匕首,正要行礼道谢。
那灰色身影摆了摆手,“天人书院的人马上就到。你且随我速速离开。”说罢,带着多吉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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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隐客栈?
朱元璋,看了这客栈招牌幡子,心中暗暗摇头。他一直有些不理解,为何悟虚经常和魔修厮混在一起。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给悟虚发了消息之后,他方才慢慢踱着步子,走了进去。
悟虚收到消息后,想了想,从此处秘境走了出去。
每走几步,两人便互相认出了对方。尽管此刻,悟虚还是一副吃人魔僧打扮,朱元璋穿着青色长袍,戴着青色面具。
两人寻了一处幽静套间,坐定下来。待小儿殷勤地送上茶水,朱元璋看了看四周,然后缓缓摘下面具,对着悟虚笑道,“此处的花茶,小有名气,久别重逢,元璋先以茶代酒敬师兄一杯。”
悟虚举起茶杯,对着朱元璋说道,“此番该是我敬你,多谢这些日你对我雍州使团的照拂。”
“分内之事,何足挂齿。元璋先饮为敬!”朱元璋,举着茶杯,一饮而尽。
随后,朱元璋将茶杯放着桌上,缓缓取出一枚玉简来,“不知师兄是否还记得,元璋当初和师兄在京城初次相会,谈到大周皇室之时,曾经提到过一门极其霸道功法?”
悟虚自然记得,不禁朝朱元璋看了看。
朱元璋,点点头。
悟虚取来玉简,神识探入,随即动容,全神贯注地看了起来。
这一看,便是许久。朱元璋,似乎早有所料,默默地坐在那里,耐心等候。
将近半个时辰过去,悟虚方才收回心神,抬头看着朱元璋,“原来如此。”
朱元璋和悟虚相识甚久,一看便知悟虚仍有疑问,当即笑道,“师兄有何疑问,不妨说来,容我细细解答。”
悟虚,饮了口茶,凝神闭目,缓缓问道,“大周皇室这门功法,既然与曼陀罗大法界有甚多相似之处,甚至如你先前所言,颇有些相生相克。但如此一来,你可有把握,到头来不是为大周皇室做了嫁衣?”
朱元璋,笑了笑,“若非如此,大周皇室岂能支持我天人书院?到头来,各凭气运罢了。”他指的是天人书院将诸多典籍公布于众这件事。
见其如此自信,悟虚倒不好就此再说什么,遂说道,“纵是如此,也不必将曼陀罗大法界说得那般详细。你这玉简中,对大周皇室那万众一心乾坤一统的功法也只是个纲要罢了。”
朱元璋,苦笑一声,“师兄切莫误会,无论是那万众一心乾坤一统,还是曼陀罗大法界,天人书院这边都只是知道个大概。至于曼陀罗大法界,那枚玉简里,看似详细无比,其实主要是些纷繁复杂的仪轨。”
悟虚正要说,除了仪轨之外,还有诸多境界划分,诸多相应禁忌。
朱元璋,似乎有他心通,紧接着又说道,“实不相瞒。这些内容为何如此详细?其实,本就是佛宗之人,当初弘法传法,端坐于莲台,当众亲口宣讲出来的。不然,佛宗也早就找上门来了。”
“法不可轻传。”悟虚最后叹道,“世尊说法,随缘而说,随众生而说。如今,天人书院,毫无区分,毫无差别,无论正邪,一应典籍悉数公示,恐怕众生无福消受,反添事端。”
朱元璋,一脸无奈,低声大道,“事急从权,两害相较取其轻也。”
“何事甚急?”悟虚随即追问。
朱元璋,答道,“连番变故,大劫将至。为我人族,不得不争一争。”
悟虚默然,片刻之后说道,“法不可轻传,还有一层道理。世间俗语,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纵然你天人书院不怕饿死,别人却是怕的。世间还有一句俗语,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朱元璋,到此,终于长叹了口气,“师兄言之有理,如今六宗修士成群结队,明目张胆地守在天人书院外面,便是连凡俗之人也吓得不敢靠近。”
悟虚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时候,虞仙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里面静悄悄的,两位莫非是在里面参禅悟道?”
门随即敞开,虞仙子和李明珊走了进来。
“原来是两位道友。”朱元璋笑道,“元璋与悟虚师兄久未蒙面,此番专程过来说些交心话。却不想两位道友也在此处,倒是失礼了。”
虞仙子看了看圆桌上那副茶具,笑言道,“朱道友前来与悟虚大师叙旧,本宫与李道友本不应打扰。但此刻,外面出了一件大事,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哦?悟虚与朱元璋,朝着虞仙子和李明珊,露出一丝问询神情。
这时,虞仙子反倒沉默了下来,李明珊站在那里,酝酿了一下,沉声说道,“周天星辰大阵飞速运转,日月星辰坠落,昼夜刹那颠倒。”
悟虚和朱元璋,顿时一惊,站了起来。身为真灵修士,自然知晓这番话的含义。
有玄阳、幽冥二星的修士,突破周天星辰大阵,降临玄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