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间,夏良辰不由得又想起子衿。
她不过是发个烧就已经这样难受了,子衿得了那样的病,生生被折磨了几年,该有多痛苦?恐怕真的是生不如死吧?
难为他小小年纪,总是为了让她安心而强装欢笑,总是说一点也不疼......
她是不是错了?如果她不那么固执,早点放他离开,是否就能少受一点罪?
“呜.......”
也许是生病的人心理都比较脆弱,夏良辰忍不住逸出一声抽泣,纵然她立马咬住嘴唇,依然阻挡不了喉咙里发出的哽咽。
她的子衿,她如珠似宝的孩子,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尽折磨,痛苦离去......
老天爷何其残忍!
“小丫头?”段凌云着实愣了一下。“怎么哭了?是不是很难受?”
夏良辰没吱声,只是将脸埋进了他的肩窝里,拼命忍住哭声,却仍有伤心的呜咽从唇齿间泄漏出来。
段凌云敏锐地意识到,小丫头这番失声痛哭并非源于身体上的难受,因为她的哭声里并无多少委屈,更多的是伤心绝望。
可最近他们的生活已经明显改善,至少比以前强上何止千百倍,何况还有他作为依靠,为何还会伤心绝望?
夏良辰哭了一会儿,就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冯梅香刚好端着药进来,看到女儿被段猎户搂在怀里,差点失手把药给打翻了。尽管两个人已经定亲了,可到底还没成亲呢,怎能这样抱在一起?
直到段凌云把人稍稍推开一些,又用手拨开大丫脸上的头发,她才发现女儿原来刚刚哭了,脸上全是泪痕。
“小丫头,醒醒,先喝了药再睡。”
夏良辰哼哼两声,沉重的眼皮子只掀开了一下就又合上了。送到嘴边的药,味道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可她还是乖乖地喝了。
喝完药,段凌云又喂她喝了两口开水漱口,然后才将人放回床铺里,掖好被子。
冯梅香一直看着他细心的动作,想到他连夜背着周大夫跑进屋的画面,心里颇为感动地想:大丫果然没看错人!
夏良辰昏昏沉沉地睡到了午时,捂出了一身汗,烧也退了,人也清醒了。虽然还是很疲惫,但手脚好歹有些力气,喉咙也没那么难受了。
“总算醒了。还难受吗?”
夏良辰点点头,视线扫过房间四周。“好多了。段凌云呢?”
“他守了你半宿,我让他回去休息了。”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想洗澡。”一身黏腻的汗水实在难受,就跟有好多虫子在身上爬似的,所以比起吃东西,夏良辰更想好好洗个澡。
冯梅香一开始不同意,怕着凉了又加重病情,可实在拗不过她,只得倒了一桶子热水拎到房里,让她擦一遍。
擦完澡,冯梅香又端来一碗青菜粥,非要一口一口喂到夏良辰嘴边。
夏良辰只得当了一回奶娃娃,一开始有些不自在,到后面就觉着幸福了。
果然,有妈的孩子就是宝!
吃饱喝足,夏良辰主动靠在冯梅香的肩上,还像个爱娇的小女孩一样还在她肩上蹭来蹭去。
冯梅香点了点她的鼻子,笑她说:“都要嫁人的人了,还撒娇呢。”
“就算我七老八十了,在娘的面前,那也是小娃娃!”
其实,冯梅香十分消瘦,全身上下就没几两肉,肩头都硌人了,靠着一点也不舒服。夏良辰却忍不住贪恋,甚至有些想掉眼泪。
前世的母亲除了软弱一些,并没有什么过错。只是在她一再地劝自己放弃给子衿治病,说这样纯粹是浪费钱之后,夏良辰就跟她断了联系。也不是心有怨恨,更不是想跟她老死不相往来,只是不想费力去解释,去说服。
还有其他的亲人朋友,也基本都断了联系。准确地说,是大家都躲着她走。
子衿的病意味着医药费就是个无底洞,普通家庭根本承担不起,那就肯定要举债。而她一个离婚女人带着个重病的孩子,连工作都做不了,能有什么经济收入?这钱肯定是有借无还,谁还能不躲呢?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所以,那些年为了给子衿治病,她咬着牙关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女超人,男人能干的事情她都能干,甚至男人不能干的事情她也都干了,看起来无比强大,坚不可摧。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多想有人可以替她分担一些,哪怕只是一点点。就算分担不成,起码可以让她靠一靠,歇一口气。
只是直到含恨而亡,她都没有等到那样一个人。
这一世......她已经没了那份心思。
“大丫?大丫,你在吗?”
“是大花啊。”
“伯娘,我听说大丫生病了,所以过来看看。她还好吗?”
“已经好多了。她在房间里,你进去吧。”
夏良辰不想搭理林大花,可是冯梅香已经把人给放进来了,她也只得勉强自己应付一会儿。
“大丫,我来看你了。”林大花直接在床边坐下,还亲热地拉起夏良辰的手。“怎么样,还难受吗?”
夏良辰不着痕迹地抽回手,笑了笑。“好多了。”
“那就好。”林大花没感觉到她的敷衍,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着,贪婪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
崭新的大床上放着崭新的棉被,一看就又厚实又柔软,被套上的花色还特别好看。
床的左手边放着崭新的衣柜,柜门半开着,依稀可见里面挂着好几件新衣。
右手边是梳妆台,上面放着一面稀罕的铜镜,还有精致的水果点心,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甜味。
靠在床头的人穿着的里衣也是簇新的,而且一看就是好料子。
床上人那张一向蜡黄的脸,此时竟然透着几分红润,眼眉低垂的样子看起来格外的招人......
所有的这些,不仅是曾经的林大丫没有的,只怕如今在村里也是独此一份!
“这铜镜,还有这些点心水果,都是段猎户送过来的吧?他对你可真好!大丫,你可算是熬出头了,我真替你高兴。”
夏良辰实在不喜欢这个人,更不想在生病的时候费心去应付她,又随意应了两句,就找理由赶人了。“不好意思,我有些累了,想歇一会儿。”
林大花讪讪地走了,临走前还依依不舍地看了看桌上的铜镜和点心,再看看靠在床头的人,心底的湖水就像被一只大手无情地搅拌着,波动得厉害。
凭什么林大丫可以拥有这一切?她配吗?
如果掉进水里的是自己,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