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七夕,天气渐渐炎热。
这一日众人正在华山各峰各洞修炼太素化生功,忽然郭襄和郭破虏姐弟两个跑进杨明和郭芙的山洞。
杨明正在修炼神功,听得两人进来就压下真气,睁眼问道:“怎么了?”
郭芙这些日子日日跟杨明待在一起,唯恐他和程英、陆无双或者郭襄单独相处,本来她在教导杨定修炼越女剑法,听得妹子来了就低声道:“定儿你去修炼内功心法。”
杨定答应着就先跟小姨和小舅打了招呼,这才去洞里修炼全真心法。
郭襄和郭破虏快步到了杨明身前,还没说话郭芙就向前抢占了半个身子,像是拦在了杨明和郭襄中间,问道:“襄儿,破虏,怎么了?出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
郭襄心头一慌,还没说话就听郭破虏说道:“大姐,我跟二姐在前头练剑,忽然看到有两个高手上山来,我们也不认得他们,这两個人长得奇形怪状,很快就过了赌棋亭到山上去了,我们担心他们是咱们全真教的仇家。”
杨明知道郭襄和郭破虏乃是见过真正的大高手的,他们能说出这两个人是高手,那武功即便不如自己等人也必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了,于是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的盯着郭破虏和郭襄,问道:“那两个人发现你们了吗?长得什么样子?”
郭襄急忙接口道:“那两人一个长得黢黑如墨,身材矮小,赤着脚,一看就是番邦胡人,另一个瘦瘦高高,面色惨白如同干尸,他们轻功很好,恶狠狠的看了我们一眼就没影了,我看他们的样子是好像在躲避什么人。”
杨明忽然想起来二十多年前自己曾在重阳宫遇到过的那几个番邦高手,其中金轮法王武功最高,天竺的尼摩星和潇湘子、铁罗汉都非同小可,只不过后来铁罗汉被李师叔祖打杀了,尼摩星和潇湘子从紫霄宫逃走后一直没有音讯,听样貌特点这两个人正是尼摩星和潇湘子。
杨明心知这两个番邦高手武功不弱,若是真的有心为恶,难免要害了一些山上的高人,当即拿了青锋剑道:“襄儿轻功好一些,你带我去寻那两人,他们是咱们全真教和古墓派的对头,不能任由他们上山。”
郭芙冷哼一声,有心说什么,但是嘴唇动了动还是转身回石洞深处去了。
杨明和郭襄出了山洞就朝前追赶,转过一个山涧石峡就看到前方长草丛中有两人蛇行鼠伏的往山上行去,看相貌身材,正是当年围攻重阳宫又被清玄真君拿下关押,后来逃走就没了踪影的潇湘子、尼摩星二人。
这两人轻功甚高,走得又极隐蔽,显是生怕给人瞧见,但杨明的眼力异于常人,远远便已望见,皱眉喃喃道:“这两人鬼鬼祟祟,武功却大是不弱,这会儿到华山来必有缘故,咱们且躲了起来,瞧他们作何勾当。”
说着扯住郭襄的小手就在大树岩石间隐身而待。
过了好一会功夫,听得践草步石之声轻轻传上。
这时天色渐晚,一轮新月已挂在大树之巅,郭襄靠在杨明身旁,她对上来的两人全不关心,望着杨明的侧脸,心中忽想:“若是我终身得能如此和杨大哥在一起,此生再无他求,只是姐姐似乎不大喜欢我……”
郭襄想起郭芙心头一酸,但她生性豁达,转念又觉此时此情心满意足,只盼时光便此停住,永不再流,但内心深处,却也知此事决不能够。
只听得那两人上了峰顶,伏在一块大岩石之后,过了半晌,一人悄声道:“潇湘子,这华山林深山密,到处可以藏身,我们藏好了忍饥挨饿也绝不露面,那个秃驴神通如何广大,也不能寻得到我们,待他到别地寻找,咱们再往西去,回到西域就一切自在了。”
杨明听到这个生硬的嗓音就心头一动,知道说话的必定是尼摩星了。
只听潇湘子阴恻侧的道:“摩星兄且莫喜欢,这秃驴倘若寻咱们不着,定然守在山下孔道之处。咱们若是贸然下去,正好撞在他的手里。”
尼摩星沉声道:“潇湘子你脑子好,说怎么办?”
潇湘子冷哼道:“我想这山上寺观甚多,咱们便拣一处荒僻的,不管住持是和尚还是道士,都下手宰,占寺观,便这么住下去不走啦。
那秃驴决计想不到咱们会在山上穷年累月的停留,他再不死心,在山中搜寻数遍,在山下守候数月,也该去了。”
尼摩星哈哈一笑,正要答应,忽然想起一则传闻,脸色一变,低声道:“我听人说郝大通个老杂毛躲到了华山修道,还开辟了全真教华山分宗一派,咱们还是放过道观,只找寺院,将秃驴杀了做主持就是了。”
潇湘子想起全真教也心头一寒,低声道:“尼摩星老兄说的是,全真教的牛鼻子咱们惹不起,少林寺的那个秃驴追咱们追的最苦,就杀秃驴占寺院!”
接着两人悄声低语,杨明再也听不清楚,暗暗奇怪:“这两人还知道畏惧我全真教,不过怎么多年不见却仍不肯弃恶扬善?
他们像是怕极了一个和尚,唯恐给追上,天下武功高明的僧人我也都认得,这两个恶贼的武功各有独到之处,方今除了郭伯伯、恩师等寥寥数位大宗师,极少有人是他们之敌,何况他二恶联手,更是厉害,不知那位高僧是谁,竟能令他们如此畏惧?”
又想:“那潇湘子说要杀人占寺,打的尽是恶毒主意,这件事既然给我撞到了,怎能不管?”
杨明正想着如何出手既能不令两人有一个逃窜掉,同时还能制服二人,忽听得山腰里一人喝道:“借书不还的两位朋友,请现身相见!”
这两句喝声只震得满山皆响,显是内力充沛之极,虽不威猛高昂,但功力之淳,竟是丝毫不在大宗师和杨明、尹志平几人传声呼喊之下。
杨明一惊,心想:“世上竟尚有这样一位高手,我却不知!”他略略探身,往呼喝声传来处瞧去,月光下只见一道灰影迅捷无伦的奔上山来。
过了一会,看清楚灰影中共有两人,一个灰袍僧,携着一个少年。
潇湘子和尼摩星二人缩身在长草丛中,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显然是吓极了。
杨明身怀佛道两门的顶级神功,年纪虽不过三十五岁,但却是江湖上少有的武学百晓生,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武功无所不晓,此时见了那僧人的身形步法,却暗暗称奇:“这人的轻功未必在我之上,但手上拉了一少年,在这陡山峭壁之间居然健步如飞,足见不是占了轻功的便利,乃是内力深厚无匹的缘故,看他身法武功似乎不是江湖名家,但功力竟可和四大宗师、郭伯伯相匹敌,怎地江湖之上从未听人说起有这样一位人物?”
那僧人奔到高冈左近,四下张望,不见人影踪迹,当即向西峰疾奔而去。
郭襄忍耐不住,大声叫道:“喂,和尚,那两人便在此处!”她叫声刚出口,飕飕两响,便有一枚飞刀、一枚丧门钉,向她藏身处急射过来。
杨明袍袖一拂,将两枚暗器卷中托在手心,郭襄内功不深,叫声传送不远,那僧人去得快了,竟没听见她呼叫。
郭襄见他足不停步的越走越远,急道:“杨大哥,你快叫他回来。”
杨明长吟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这两句话一个个字远远的传送出去。
那僧人正走在山腰之间,立时停步,回头说道:“有劳高人指点迷津。”
杨明吟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僧人大喜,携了那少年飞步奔回。
潇湘子和尼摩星听到杨明的长吟都吓得心惊肉跳,听声音就知道这人内功深厚精纯乃是劲敌,那个秃驴回转了两人就不是对手,再加上这个人两人再无逃脱可能了。
两人相互使个眼色,从草丛中窜了出来,向东便奔。
杨明担心那位高僧追赶不及,就将飞刀和丧门钉甩出,两股激流风劲袭面,宛如刀割,潇湘子和尼摩星忙停步躲闪,就是这一顿之间那个和尚已然赶回来了。
潇湘子和尼摩星也看清楚了拦截自己两人的杨明,眉头一皱,当即取出铁蛇和哭丧棒站定。
那僧人赶回来看到现身的杨明和郭襄,竟不理睬潇尼二人,先向杨明二人合十行礼,道:“少林寺小僧觉远,敬谢二位居士高义。”
杨明看这僧人长身玉立,恂恂儒雅,若非光头僧服,宛然便是位书生相公,和他相比,黄药师多了三分落拓放诞的山林逸气,朱子柳却又多了三分金马玉堂的朝廷贵气。
这觉远五十岁左右年纪,当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恢恢广广、昭昭荡荡,便如是一位鲍学宿儒、经术名家,说起来单比气质已经是仅次于清玄真君老人家的人物了。
杨明不敢怠慢,上前深揖一礼,道:“小子杨明,拜见大师。”心中却自寻思:“少林寺的方丈、达摩院首座等我均相识,他们的武功修为似乎还不及这位高僧,何以从来不曾听他们说起?”
觉远恭恭敬敬的道:“小僧得识杨居士尊范,幸例如之。”向身旁的少年道:“快向杨居士磕头。”
那少年上前拜倒,杨明还了半礼。
杨明道:“贵寺罗汉堂首座无色禅师豪爽豁达,与在下相交已十余年,堪称莫逆。五年之前,在下蒙贵寺方丈天鸣禅师之召,赴少室山宝刹礼佛,得与方丈及达摩院首座无相禅师等各位高僧相晤,受益非浅,其时大师想是不在寺中,以致无缘拜见。”
剑仙杨明名满天下,但觉远却不知他的名头,只道:“原来杨居士和天鸣师叔、无相师兄、无色师兄均是素识。小僧在藏经阁领一份闲职,三十年来未曾出过山门一步,只为职位低微,自来不敢和来寺居士贵客交接。”
杨明暗暗称奇:“当真是天下之大,奇材异能之士所在都有,这位觉远大师身负绝世武功,深藏不露,在少林寺中恐亦没没无闻,否则无色和我如此交好,若知本寺有此等人物,定会和我说起。”
杨明和觉远呼叫相应,黄药师等均已听见,知道这边出了事故,一齐奔来。
杨明和觉远说话之际,众人一一上得冈来,当下杨明替各人逐一引见。
觉远大师并不知身前的洪黄郭等都是大宗师和名动江湖的高人,但却知道尹志平和全真教的大名,于是上前恭谨施礼,然后让身边的少年上前磕头。
觉远见礼已毕,合十向潇湘子和尼摩星道:“小僧监管藏经阁,阁中片纸之失,小僧须领罪责,两位借去的经书便请赐还,实感大德。”
杨明等人一听,已知潇湘子尼摩星二人在少林寺藏经阁中盗窃了甚么经书,因而觉远穷追不舍,但见他对这两个盗贼如此彬彬有礼,倒是颇出意料之外。
潇湘子两人却是不认,然后觉远大师又将二人如何被蒙古士卒打伤,自己如何将两人接入寺内养伤治疗,两人如何盗窃了四卷达摩祖师东渡时所携的古籍原本的《楞伽经》,还有经书中藏着一部九阳神功的事情一一说了,想请众人评理。
不过潇湘子二人既然盗窃经书,自然不肯轻易承认,反而胡搅蛮缠,说了许多的借口理由。
觉远大师迂腐不堪,却一直被潇湘子两人牵着鼻子走,他身边的少年弟子却眉头一拧,沉声道:“师父,这两个恶徒存心不良,就是要偷盗宝经,岂是能信他们所说的?”
他小小身材,说话却是中气充沛,声若洪钟,众人听都是一凛,只见他形貌甚奇,额尖颈细、胸阔腿长,环眼大耳,虽只十二三岁年纪,但凝气卓立,甚有威严。
杨明暗暗称奇,问道:“这位小兄弟高姓大名?”
觉远道:“小徒姓张,名君宝。他自幼在藏经阁中助我洒扫晒书,虽称我一声师父,其实并未剃度,乃是俗家弟子。”
杨明赞道:“名师出高徒,大师的弟子气宇不凡。”
觉远道:“师非名师,这个徒儿倒真是不错的。只是小僧修为浅薄,未免耽误了他。君宝,今日你得遇如许高士,真乃三生有幸,便当向各位请教,常言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张君宝应:“是。”
洪七公听了半晌早就忍耐不住,上前一步,冷然道:“伱们两个当年伙同恶徒攻打重阳宫,在座的都是蒙清玄真君大恩之人,真君慈悲饶了你们小命,现在你们怙恶不悛,还敢盗窃少林寺真经神功,快快将经书交出来还给觉远大师,不然老叫花先给你们几个大耳刮。”
潇湘子和尼摩星都知道洪七公北丐大名,心知两人若是齐上斗他一个,凭他恁大的年纪倒也不怕,但是除了洪七公,还有东邪黄药师、剑仙杨明、郭靖、全真教掌印真人尹志平等诸多高手,两人如何敢应声,只能连声叫屈。
觉远大师不善言谈,不过片刻就被潇湘子用话拿住,只答应自己师徒和他们二人协商解决。
洪、黄、郭、杨、尹等人虽是大宗师,但也不好自降身份,非得过问此事,但是杨明见只见张君宝目光炯炯,跃跃欲动便向他使个眼色,命他径自挺身而出,自己当可为他撑腰。
张君宝会意,大声道:“潇湘居士,那日我在廊下读经,你悄悄走到我的身后,伸指点了我穴道,便把那四卷楞伽经取了去,此事可有没有?”
潇湘子摇头道:“倘若我要借书,尽管开言便是,谅小师父无有不允,又何必点你穴道?”
觉远点头道:“嗯,嗯,倒也说得是。”
张君宝道:“两位既说没有借,可敢让我在身上搜上一搜么?”
觉远道:“搜人身体,似觉过于无理。但此事是非难明,两位居士是否另有善策,以释我疑?”
潇湘子正待狡辩,卻見诸位大宗师都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只好一拍手,道:“小兄弟若能搜的出,我们二人岂不是骗人了?身上自然是没有。”
张君宝突然喝道:“既然没有,那我来搜!”上前伸手,便向潇湘子胸口扭去。
潇湘子左手在他手腕上一带,右手在他肩头轻輕一推,拍的一声,将张君宝推了出去,摔了个筋斗。
觉远叫道:“啊哟,不对,君宝!你该当气沉于渊,力凝山根,瞧他是否推得你动?”
张君宝爬起身来,应道:“是!师父。”纵身又向潇湘子扑去。
张君宝虽然得恩师传授指点修炼九阳神功五六年,但是毕竟恩师也不精通武学一道,所以张君宝即便得了觉远大师的指点虽然不会被轻易推倒,但还是难以近潇湘子的身,顷刻间就被摔了十余下,脸上登时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只不过张君宝性情坚毅,未曾喊一声疼,更是毫不气馁,杨明等人见状心生喜爱,于是郭襄就出言请杨明相帮。
杨明当即传了张君宝三招武功,然后张君宝就一时占先打中潇湘子三下,可是也激怒了潇湘子。
两人的武功相差太大,潇湘子动怒出手,下一瞬便能杀死张君宝。
不过杨明和黄药师各弹出一道指力,潇湘子两處穴位被气流打中动作一僵,然后被张君宝制服搜遍了全身。
尼摩星也被如法炮制搜遍周身,可是张君宝搜遍两人全身也未见经书,只能疑惑起身。
此时寻找经书不得,觉远大师也不再为难二人。
杨明等虽心知定是两人窃取了《九阳真经》,但苦主不说话,他们都是当世高人也不好强出头,最终放过两人。
潇湘子、尼摩星两人冲众人拜了拜就在山巅呼唤出了一头苍猿,两人一猿相携下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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