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张雅之躺在白色病床上,耳边全是急诊室嘈杂的声音,脚步声、说话声、争执声不绝于耳。
她只觉胸腔闷,头疼欲炸。
想不起来是怎么来的医院,倒记得她是怎么晕倒的。
几日前,她看到了一些关于张晟和蔡菁的报道新闻,心中别提多懊恼,安置好家里的老母亲后,她匆匆收拾行李返回了京都。
在列车上,她甚至想好了要怎么管教张晟。
就在列车快要进站的时候,她刷着张晟的新闻,突然刷到了有关秦淮和杨丽郡一家三口亲密温馨的照片。
那是二十年来,她再次见他的模样。
依旧容光焕发,风华当年。
三个人脸上的笑容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刺穿她内心缝缝补补的伤口。
列车到站,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闪过那张照片上的脸,越想越觉得胸口一阵郁结,随后,只觉一股热涌直冲大脑和喉嗓,然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二十年了,她怎么还这么没出息。
张雅之脸上是苦涩的笑容。
比起恨他们,她更恨自己!
她摇摇晃晃的坐起身,想要离开这里,这时值班的护士走了过来。
“哎,你刚醒,别乱动。”
张雅之讨厌医院,这让她想起了一个人躺在手术床上生下张晟的场景。
所有人都有丈夫欢欢喜喜的接出去,只有她,一个人抓着栏杆,走过漫长的长廊回到病房。
当时的护士和母亲都想帮她。
是她倔强的要一个人走着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路程。
她就是要记住这份痛苦和失望,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永远的恨他,可以不那么爱他,不那么在意他,不那么想他了……
~
张雅之本就泛白的脸上愈发苍白:“我没事,我要回家。”
护士:“不行,你还得住院观察。”
张雅之倔强的重复着:“我好了!我要回家!”
护士无奈道:“你好什么好,我们医生在你胃里发现肿瘤,现在还不确定是良性还是恶性!你再乱跑,会耽误治疗的。”
胃里发现肿瘤?
是胃癌的意思吗?
张雅之愣了几秒,泛白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她脚下一软,跌在了床上,护士心下一惊,立马上前扶住了她:“阿姨,您肿瘤小,只要配合治疗,很快就可以恢复的,您不用太担心。”
张雅之苦笑了两下:“是胃癌吗?”
胃癌是治不好的。
她是不是没几年寿命了。
护士见她情绪不对,只能安抚:“阿姨,我刚才只是吓吓你,现在医生还在对你的病进行分析,暂时还没确定是不是胃癌,如果只是一个良性肿瘤,切掉后你就可以痊愈。”
对于安慰的话,张雅之太了解了。
为了让病人积极配合治疗,医生总会说些好听的话。
护士手指轻轻顺了一下她的后背:“阿姨,你有家人在京都吗?等医生确定您是什么病后,可能很快就会给您手术,你得安排一个家人过来照顾您,或者你也可以请医院的护工。”
张雅之眼神暗了暗:“好,我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当天张雅之便在床上浑浑噩噩的躺了一天。
她想了很多。关于自己的,关于儿子的,关于负心汉的……有太多太多的不甘最后只能化成无声的眼泪。
她拿出手机犹豫了几次,还是没给张晟打电话。
这样的自己,只会让张晟看着难受。
她不想最后还给他留下负担。
胃癌,那是治不好、又很烧钱的病。
她宁愿一身赤条的走,宁愿带着所有的怨恨离开这个世界,也不要让张晟再活在她的阴霾下。
这些年,他为了她活的够累了。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过分,不是不知道自己对儿子的控制有多疯狂,多令人憎恨。
可她也控制不住自己。
她只想让秦淮后悔,只想秦淮看看他当年的决定有多愚蠢,只想让秦淮看看他的儿子在她这里多优秀……
她绝不允许张晟走错一步,也绝不允许张晟走了他爸的老路。
那些演戏的戏子,除了用美色勾引人夫还会做什么?
她坚决反对张晟娶一个戏子有什么错呢。
可是好多人并不理解她。
想着,张雅之又落下几滴眼泪,惨白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她还没活够,她还没看到秦淮后悔的样子,她就要死了。
老天终究是瞎了眼。
总是对坏人网开一面,却对普通人那么不公。
后悔、愧疚、愤恨在这一下午纠缠在她心里,就像一场电影般闪过一遍又一遍。
罢了吧,张晟和蔡菁怎么样,她管不着了。
……
后来,医生告诉她,是个良性肿瘤,因为发现早,通过手术是可以根治痊愈。
她堵在心口的那颗石头才放下,连呼吸都是变得顺畅了,可这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无异。
那些临死前的忏悔、怨恨并没有消散,甚至如同一根倒刺,横梗在她心里。
有句古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她那些如同临死前的善良就是她的愧疚。
如今,她也明白了自己内心。
……
医生给她安排周三下午的手术。
不想让张晟担心,她还是没把自己生病的事告诉他,而是请了一个护工给她术后做护理。
周三上午她开始有些焦虑紧张,很害怕自己在手术的时候出什么意外。
于是她留下了一封简易的遗书。
其实她写了很多很多,可最后都被她撕掉扔进了垃圾桶,只留下几句安慰的话给张晟。
——
某公寓。
小女孩突然高烧昏厥。
杨丽郡吓得不知所措。
她颤巍巍的拿出手机打秦淮的电话。
可是传来只是一阵忙音。
杨丽郡满脸泪痕的脸上全是慌张,她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
她慌乱的又拉出秦淮助理的电话,这次终于有人接了。
听到助理说救护车很快就到,她才全身软瘫在了地上,一边爬到床边,一边抱起了女儿:“囡囡,你别睡,你睁开眼看看妈妈。”
——
写完遗书的张雅之只觉胸口闷闷的,于是她下楼走了一圈,经过急诊室大门的时候,一辆救护车正好在她面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