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无障与金行子回到府邸后,高升很自觉,带着两名壮丁已离去,素绮、素烟等四名婢女本就受到了惊吓,又听见院后的响动和火光,躲在屋内一夜未睡,其余的家仆和壮丁守在府邸的院内,也没敢深夜跃高墙查看。
到了中午的时候,妙心穿着整洁的花边交领襦裙来到厅堂,监督无障服下丹药,观察脉象,但面颊始终红晕,羞涩不敢正视无障。
无障向妙心解释,金行子虽是妖兽,但本性不坏,是以传授他道法,引导向善。
妙心听若惘闻,她没想到此次下山,竟在一夜之间步入到散仙之境,这可是她在山上再修十年也未必能到达的境界,而且又融合神火在体内,只要日后慢慢揣摩和运用,将成为呼之即出的神器。
此事过后,她对无障不止是感激和信任,心中隐隐萌生出一种从未想过的事情,这和师尊的谆谆教诲完全相违背,令她害怕和恐慌。
观察完毕之后,心中又多了一份心伤,因为无障的脉象毫无起色,如昨日一样沉寂。
妙心离开厅堂回屋之时,在庭院正遇见公孙玉与落燕来见项梁,落燕感知到了强劲的真气,心中不由得一颤,停住脚步瞥向妙心。
公孙玉心中疑惑,同时也向妙心身后望了一眼,她不知无障的府邸怎会出现一位娇艳道姑,以为是无障的同门。
项梁所住的房屋在无障的西面,无障曾吩咐过,任何人不得入内,经过这几日的修养,又经无障的医治,身体已恢复大半,随时都可以出城。
无障与项梁都是名门之后,闲暇时常在一起分析目前形势,讨论如何复辟,已成莫逆之交。
几人商定明日便送项梁出城去往会稽,买地囤粮,招兵买马,暗中发展,等待时机,而公孙玉坚决要留咸阳,无障、项梁劝说不得。
正当商讨如何出城,不巧扶苏突然闯进来找无障,扶苏在刑场上见过项梁,也不知他能否认出,项梁急忙别过脸,装作下人退去。
落燕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只要扶苏认出,当即下手,没曾想,扶苏一见公孙玉登时丢了魂魄,眼睛扭转不开,呆立半晌,一时间竟然什么都听不到了。
无障一连问了几声,扶苏才慢悠悠转开眼睛问无障道:“障弟,这位是谁家姑娘?”
公孙玉忙微微施礼道:“小女玉儿,身在清雅阁,今应邀大人来此,为大人抚琴,正准备离去!”
“清雅阁,你就是最近名满咸阳的玉儿姑娘?”扶苏惊奇问道。
“民间谬传,公子切莫相信!”
“听闻姑娘琴技出神入化,闻者三日茶饭不思,一直想找个机会亲耳恭听,今日有幸相见,姑娘可否为在下弹奏一曲?”
无障忙介绍道:“这位便是长皇子,扶苏公子!”
公孙玉听后,突然怔住,而后低下头,涟涟下跪道:“小女有眼无珠,不识贵人,望长皇子恕罪!”
无障紧忙给落燕使眼色,让她不要轻举妄动,落燕这才没有将剑拔出。
扶苏翩然笑道:“玉姑娘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公孙玉直起身,柔声道:“既然长皇子想听,那小女只能献丑了!”
无障取来鸾鸣交给公孙玉,公孙玉端庄坐立于书房中,低眉信守,拨动琴弦。
琴音宛转悠扬,扶苏听得如痴如醉,又见公孙玉倾国倾城之貌,早已情不自禁,无障坐在扶苏一旁,已看得明白,不知这是福是祸。
一曲弹毕,扶苏精神恍惚半晌,痴痴道:“听玉姑娘的琴声,犹如登上天宫神阙,漂浮于云海之中,令人荡气回肠,心旷神怡,玉姑娘的琴艺果然名不虚传!”
公孙玉姗姗起身施礼道:“长皇子谬赞了,小女怎有那么大的本事,既然长皇子与大人有要事相商,小女就不打扰了,小女告辞!”欲要告辞离开。
“玉姑娘,请留步,不知今后,能否再听到姑娘这美妙的琴音?”扶苏心如鹿撞地问道。
公孙玉稍微犹豫,而后转身,柔声道:“长皇子若是到清雅阁,自然便能听到小女的琴声了!”说完,莲步离开。
扶苏向窗外望了很久,直到看不到倩影,无障才开口问道:“长皇子,不知找微臣何事?”
扶苏这才想起来找无障的目的,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道:“父皇让我来,给你送来刻好的官印和五十名护卫,这是官印,护卫在门外候着,听由障弟差遣!”说着,便取出袖筒中的虎头玉印,交给无障。
无障接过官印,谢道:“烦劳长皇子为此亲自跑来一趟!”
“障弟为我大秦立下汗马功劳,跑个腿又算得了什么,还有一事想问你,你欲要在何地开府理事?”
“陛下赐我特殊御史,职责是监察天下言论,铲除复辟余孽,然这个职责确实令微臣疑惑,不知该属廷尉府还是御史大夫府管辖,并且所处理的事件也比较特殊,无事的时候是个闲职,只能待事件发生后,才能去调查监督,何时何地均无定数,是以不必另设公堂,若是有事需办,微臣就先去廷尉府吧。”
“这样也好,那我回去回禀父皇!”转而问道:“障弟是如何结识的玉姑娘?”
“我也是听闻她的琴艺高超,是以请来讨教的。”
“听闻她有倾城之貌,从不随便见人,没曾想今日能在障弟的府邸偶遇,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扶苏感叹道。
“难道长皇子见上一眼,便对玉姑娘有意了?”无障看着扶苏的脸色问道。
“只怕人家无意,更何况父皇是决不会恩准的!”说完竟然忘了告辞,便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无障望着扶苏离去的背影,心中自是一阵荒凉,后暗自苦笑:“何必去在意!”
这一夜下起了大雨,狂风大作,没有雷声,一夜未停,清晨时见窗外打落的花瓣落了满院,心疼死了府中的婢女。
还未吃完早饭,快马来报,廷尉姚贾请无障即刻前往蓝田,有大案发生,需无障去现场查办,无障得知后,带着金行子和护卫骑快马赶往,妙心自然也随在身侧,暗中也将项梁一同带出了城。
偷偷辞别项梁后,无障便快马加鞭,在半路上便追上了先行的姚贾和冯劫,姚贾便将事件大概简要叙述给无障。
昨天夜里,押运到骊山的水银在蓝田遭遇袭击,万斤水银流失涂地,姚贾怀疑是六国复辟余孽所为,是以协同无障联合查办。
事件是发生在陡立的两山之间,山谷不是很狭长,走入谷中便见到峭壁上赫然用水银写着横征暴敛,人怨天怒八个大字,每个字都写得浑厚有力,常人是绝不会攀上十几丈的石壁上写下的。
惨死的士兵随处可见,鲜血已被大雨冲刷干净,乘装水银的木桶车尽毁,一片狼藉,水银沿着道路形成蜿蜒的长龙,银光闪闪,幸存的押运士兵见姚贾等人赶到,急忙集中跪在泥泞道路旁,心惊胆战等待问讯,损失了如此多的水银,他们都是死罪。
姚贾将命人回咸阳报信的千夫长姜信叫到身前问道:“将昨夜发生的事情,细致说来!”
姜信跪到地上惊慌叙述道:“昨夜突降大雨,卑职与董重怕河流涨水,车马受阻,误了期限,想着此段道路都已熟识,不消半日就会到达骊山,等将水银送到后,再休息也不迟,是以冒雨夜行,途经这个山谷的谷口时,大雨越下越大,谷中刮起大风,马灯被打灭,不能视路,只好路边停下避雨,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见雨势稍减,我们便继续赶路。”说着,转身指着身后的那段路道:“当我们走到那个位置的时候,就听到前方轰隆隆的声响,我们那时还以为是远处的山啸,一开始没有太在意,但那声音越来越响,整个山谷都跟着轰鸣,就像山洪向我们推来般,我们当时什么都看不见,急忙下令向后撤,可还我们没等后退,便发生了可怕的事情!”说着脸色苍白,瞳孔也跟着放大起来,犹如昨夜的事情又历历发生在眼前,颤声道:“我们看到了绿茫茫的骑兵向我们冲来,它们决不是人,他们是亡灵,是披着盔甲的骷髅,连那马匹也都只有骨架,马蹄不落地,飞行在地面上,闪动着荧荧鬼火。”
“大胆,你竟敢妖言惑众,推脱罪责!”姚贾怒斥道。
“大人,卑职说得是千真万确,我们这些士兵也都亲眼目睹,大人可以一一审讯,若是卑职说错一句,可将卑职千刀万剐!”
姜信说完,跪在地上的士兵呼喊道:“廷尉大人,我们都是亲眼所见到,绝无一句虚言!”
姚贾沉声道:“继续说!”
“那些骷髅骑兵,一声也不吭,持着长枪长矛,见人就杀,遇车就劈,我们根本抵挡不过,万斤水银转瞬间便被毁了!”
姚贾冷声问道:“你们殊死抵抗了?”
“我们当时被被吓得魂飞魄散,还没等抵抗,那些亡灵便冲杀而过,卑职罪该万死!”姜信跪在地上惭愧道。
“那石崖上的字是如何写上去的?”
“那些骷髅骑兵之中有一名身穿银盔银甲的威武头领,浑身散发着光芒,尤为显眼,他手持长戟,对着那石崖劈出一道电光,将那石崖削平,之后便拎起一桶水银,凭空飞了上去,写下那八个字,大人,那人那人董重说是武安君白起!”
姚贾、冯劫登时大惊失色,瞠目看向石崖上的字迹,“不可能,定然是有人模仿他的字迹!”
年过六旬的千夫长董重跪地喊道:“大人,卑职虽然年迈,但眼睛没有花,卑职曾随他打过长平之战,终生难忘,他穿的盔甲和手里拿着的武器错不了,而且,他昨夜离开时还向卑职这边望了一眼。”
无障此时开口淡淡问道:“你看到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