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墨绿色出租车缓缓停在街边，昏暗的路灯下，快速升起的【空车】红色标识牌，尤为刺眼。

“请记得带齐行李，谢谢您的乘坐。”

出租车副驾驶的门被推开，传出司机温柔平稳的提醒声。

“嗯，谢谢。”张郃拖着疲惫的身躯，检查一番怀里的文件后，走下出租车。

处理完公司的招聘之后，又在井泽会社处理了一整天的顾问合同问题。

哪怕张郃拥有钢铁一般的意志，此刻也已疲惫不堪。

现在，他现在只想回到老爷子那，好好洗个热水澡，再吃上一份星野利做的豚骨拉面。

要是条件允许的话，最好能再喝上半杯顶好的爱尔兰威士忌。

嗯，要是再加点冰块和薄荷叶就更好了。

威士忌浓郁的小麦香气，搭配着如同在嘴里柔和燃烧的口感。

再搭配上冰块与薄荷叶带来之清凉，整日的疲惫都能被一扫而空啊。

思绪杂乱中，张郃不知不觉便来走到便利店前。

此刻。

便利店中仍旧亮着柔和的暖光，在有些昏暗的深夜街道上，尤为明亮。

“我回来啦？”张郃迈步走进店里，有气无力开口。

便利店里静悄悄的，只有轻微且平稳的鼾声，从收银柜台后边传来。

张郃轻手轻脚走进去，发现星野利这家伙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嘴角带着傻笑，流着涎水。

也不知道，究竟是梦到了什么好东西。

“大家都很累啊.......”张郃蹑手蹑脚走到侧边，推开了收银台的低矮木制挡板。

从浅绿色的橱窗上，取下柔软丝绒毯子，轻轻披在星野利身上。

张郃知道，星野利这家伙并不是玩忽职守，故意偷懒。

他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不仅要去医院照顾老爷子，还得回来看管好店面。

对于他这样一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但是，他却完成的很好，且没有一丝怨言。

他本不必做这些事，之所以如此勤恳卖力，全都是顾及两人之间的感情。

张郃看着昏沉入睡的星野利，想起之前他在应聘会场之外说的话语，轻笑两声：

“值得托付后背的男人吗？你这中二的家伙，还真是言出必行啊。”

虽然作为穿越者张郃，他真正认识星野利的时间并不长，但经过这么些事。

他对于这个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实际上相当靠谱的小兄弟，其实已经完全接纳。

贵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

这看似只是夸张手法使用的语句，但是却是真真正正的现实。

大部分人都是如此，对弱者声色俱厉，对强者卑躬屈膝。

这种情况，在阶级分明且严苛的霓虹尤为严重。

星野利生长于此，却并未被同化，仍旧赤诚。

这，是相当难得且宝贵的品质。

因而。

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合作伙伴，他都是相当靠谱的人选。

“回来了？”

就在张郃思索中，后院里传来东山朝一那有些苍老的声音，能听出来其中夹杂着欣喜。

张郃笑着回过头来，回应道：“嗯，我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东山朝一穿着有些老旧的橙色员工制服走进来，苍老的面庞上满是笑意：“肚子应该饿了吧，厨房里有拉面，还有天妇罗，都热着呢。”

“办成了，麻烦您啦，东山爷爷。”张郃闻言，心头一暖，笑着答应了。

东山朝一看了看沉睡的星野利，轻手轻脚走进柜台后边的小厨房，从里边端出来满满当当的一大碗拉面。

“趁热吃吧，还想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店里的东西拿就行。”东山朝一将拉面和天妇罗，以及一碗味增汤放在便利店角落的小桌板上，叮嘱道。

张郃认真点点头，坐下大快朵颐，吃的形象全无。

他确实是有些饿了，晚上虽然在井泽会社用过便饭，但是主要还是在谈论顾问合同以及接下来工作的事情，并没有吃多少。

满满当当一大碗豚骨拉面，还没三五分钟，就被消灭的干干净净。

张郃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大口喝完味增汤：“我吃饱啦，多谢款待！”

柜台后边的老爷子，笑容慈祥看着张郃擦嘴，开口说道：“吃完了就抓紧洗个澡休息吧，让小利再多睡一会，我等会叫他上去。”

张郃点点头，也没多矫情，只是道了声谢，便起身上去了。

回到二楼的房间，他将怀里的顾问合同文件放好之后，美美洗了个热水澡，只感觉浑身舒泰。

走出雾气升腾的洗浴间，张郃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晚秋略带凉意的微风，从没有关好的窗户吹进来，在升腾着热气的皮肤上，留下一小串鸡皮疙瘩。

张郃关好窗户，又将浴巾挂起，换上舒适的睡衣后，靠坐在小沙发上。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许多天，但也只有在老爷子这里，才能完全放松下来。

坐在沙发上，看着黑屏大屁股电视机，张郃有些发楞。

陡然间，他脑海里浮现出很多东西。

无数张上一世中熟悉的面庞，与这一世中那些亲近的面庞，全都杂糅在一起。

有些难以分清，有些难以阐明。

“我是谁？”

张郃呢喃自语。

“我是张郃。”

“张郃是谁？”

“算了，哲学家想的问题，关我屁事.....”

张郃自嘲笑笑，将脑海里杂乱的思绪抹平，躺进柔软的沙发里。

兴许是太过疲惫了，没多久他便躺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深沉的睡眠里，没有梦境，没有画面，只有不存在任何内容的黑暗。

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很久，直到忽然间。

这份黑暗，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搅碎。

“喂？”张郃睁开沉重的眼皮，打开不断响动的翻盖手机。

“仔仔啊，你现在怎么样啊？还好吗？”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语气很疲惫，但也很放松。

张郃知道那边是谁，那是原主的母亲，一个温柔贤良的女人。

虽然这个女人在他记忆里无比清晰，但此刻，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爸爸妈妈对不起你，让你这两年受了这么大的苦。”女人絮叨着，声音之中，满是歉疚。

张郃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仔仔啊，家里现在没什么钱，妈妈这几个月做兼职赚了点钱，给你打过去了，对自己好一点，该花的地方不要省。”女人继续诉说，声线平缓。

“谢谢.....”张郃嗫嚅一阵，最终还是张嘴，“妈......”

“哎，家里的情况你不用担心，你爸爸在尽力保住公司，你就在那边好好生活，有什么需要就跟妈妈说。”女人听见儿子的声音，很是开心。

“我......”张郃内心有些矛盾，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清楚知道，自己并不是电话那头女人的儿子，而是一个来自十几年后的重生者。

但是。

原主记忆里那些画面，那些无比亲近的感情，在此刻也深切地影响着他。

“好啦，妈妈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女人温柔说着，“跨国电话可贵了，你在那边好好生活，有什么事情就打给家里！”

“嗯，好的。”张郃干巴巴开口。

“行，那就这样，注意休息！”女人再次叮嘱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张郃听着嘟嘟的挂机提示音，又看了看窗外升起的微光，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是谁】这个哲学问题，真烦啊。”他呢喃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