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艺人抬起手指点着肖剑道,“你这人长着小白兔的脸孔,却生着狐狸的心思,更有着狼的野性,实在与年龄不符啊。说真的,高密城外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那么好的姑娘你不应该放弃。”
肖剑沉默片刻,说道,“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其实缘聚缘散,如萍在水,强求不得。”
轻轻叹了口气,卖艺人面带戚戚地说道,“我知道,是因为我。你说你们如萍在水,而咱们也是萍水相逢,你如何这样选择?”
肖剑轻轻握住卖艺人的手,声音低沉地坦言道,“其实你所以被山贼所伤,全是因我而起。后来我看到那辆马车被山贼做了记号,因为之前我杀了他们的人,所以才会招来疯狂的报复,也正是因为这点渊源,才有了今天。”
卖艺人静静地躺着,良久之后才叹息道,“你这样坦率,的确是光明磊落,这样看来,我确实有点冤。”
“所以才叫冤缘呢?”
“谁又能料到世事无常呢?终归是你救了我们两条命,还是我欠你的。”卖艺人重重握着肖剑的手,再次叹道,“此事只能容当后报了,本来想着把秦大哥救出来颐养天年,却料不到他病得如此之重,若不是生出那场意外,也没有几日了。”
想着被匆匆葬在他乡的老者,甚至连副薄棺都没有,心中不免生出几分黯然,只能以后再扶棺移柩迁往他处了。
肖剑以为对方是在安慰自己,心情愈加沉重,一时间双方沉默了下来。
许久,卖艺人才打破沉默,问道,“我很奇怪,这么长时间,你从来不问我的出身来历,也不说自己的来历出身,可不要再用相逢何必曾相识这样的屁话来搪塞我了。”
这段时间,肖剑只是和卖艺人除了探讨病情,再就是一些功夫上的问题和骑术上的经验要领。前世的那个时代,马作为一种奢侈品基本退出了交通工具的舞台。作为特训人员,他甚至连坦克都会开,但偏偏没有骑过马,当然,木马并不算马,那只是一种玩具或者一种程序病毒。
之所以不问对方,因为若问了,他必然也要自报来历出身,来而不往非礼也。而他终究是不确切地知道自己的这些信息,在高密城外,他告诉孙素素自己姓陆,只是因为他必须要给对方一个答复,而他唯一的线索,只是这个陆姓。与在密林不同,他对这个姓氏多了几分期许,因为后来他发现自己虽然表面穿着寒酸,但那只是表面,自己的内衣还是有一些档次的。
想着卖艺人这个话题,肖剑淡然说道,“彼此彼此,你不曾问,我不曾说,我不曾问,你亦不曾说,半斤八两而已。”
“我不说是因为我很出名,虽然见过我的人很少,但知道我名字的人很多。说了会让你纳头便拜,或者是转身而逃。”卖艺人似笑非笑地说道。
肖剑同样似笑非笑地回答道,“我之所以不说,是因为我很无名,说了跟没说一样。”
“好吧,拗不过你,还是我先说吧,你坐稳听好了,我家住阳谷县,名叫杨五勤,草字青林,人称神棍的便是。”说着话,定定地看着肖剑,等待着对方震惊的一幕出现。
肖剑挠了挠脑袋,心想,神棍这个词倒是知道,可是这杨五勤确实想不起来史书上有这样一个人。
意料中的那个场景并未如期出现,杨五勤有些迷惑地望着搔首苦思的肖剑道,“难道你真没听过?”
“杨五勤......杨五勤......”肖剑念念叨叨地搜肠刮肚苦苦回想,突然他眼神明亮起来,“啊,现在是有那么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
“我就说吗,不可能一点都没听过的。”杨五勤如释重负地笑问,“说说,想起了哪些?”
“这个,这个,我比较熟悉秦舞阳这个名字,就是跟荆轲刺杀秦王的那位,刚好这名字反过来就是杨五勤,同样的发音,只是排序不同,你就不曾感觉到似曾相识吗?”
杨五勤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神情古怪地望着肖剑没有说话。
“杨兄,我一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鲜与人接触,孤陋寡闻一些也在情理之中。”为缓解尴尬,肖剑笑着解释道。
杨五勤哈哈笑道,“小兄弟倒是个趣人,孔子云,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虽然我杀人如麻,但总归是想着当一名君子的,现在说说你吧。”
“我姓陆,叫陆诚,祖籍莱州,现居住......”说着话,肖剑痛苦地低下头,双手抓着头发,呜咽着说道,“我是个不孝的人啊,这么大年纪了,还给家里惹出祸事,不得不远避他乡,连家住哪里,姓字名谁都不敢向人说起......”
他痛心疾首的样子成功地转移了杨五勤的注意力,这位白莲教坛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兄弟莫要如此,天下哪有什么真的祸事,等我伤好了,随你去家中一趟,要你看看我杨五勤的手段如何。”
“啊,杨兄那我就在此先谢过了,只是你这样有名,去我那里一定不要说出真名,得弄个化名出来,不然弄巧成拙,岂不是自曝身份吗?”肖剑巧妙地接过了这个话题,把自己居住地这个问题轻松绕了过去。
“古人云,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必要个化名。”杨五勤摇头道。
“可是你现在既非行,又非坐,而是躺着啊,躺着的人哪有资格再说那话。而且咱也不改姓,换个化名,也好方便以后抛头露面。”肖剑继续劝道,“来吧,告诉我,是哪个五,哪个勤?我帮你想个名字,毕竟我是读书人,起名这事多少都需要点墨水的。”
杨五勤沉默了片刻,点头道,“是有点道理,我家兄弟五个,我是最小的,一二三四五的五,勤是勤奋的勤。爹娘一直希望我们能勤奋读书,小时也读过几天书,只是世道不好,后来便弃文学武了。”
“啊,是这样,杨兄要是不说,这个禽字,会让人以为是......家禽的禽呢?”肖剑点头道。
“哎,小陆兄弟,你这个陆是不是梅花鹿的鹿,我是禽,你是兽,咱俩在一起岂不是禽兽了吗?”说着话,他纵情大笑,江湖人的豪放淋漓尽现,“看来你还是很厚道的,没直接说我是禽兽的禽,其实有的官军,真是把我称做禽兽呢。”
极力劝说杨五勤起个化名,绝不是肖剑心血来潮随意那么一说,而是出于某种长远的考虑,但这个意图他自然不会表露出来。
他凝神思索片刻,道,“那化名里“勤”就去掉,不要了。这个“五”字也不霸气,换一个,就改成武大郎的武吧。”
作为江湖人,《西游记》可能没读过,但《水浒》却是必然知晓的,尤其他是阳谷人,对武大郎之名又岂能不知。于是他使劲地摇头道,“不好,不好,再换一个。”
肖剑想了想,说道,“那就武二郎的武吧,这个霸气。”
杨五勤点了点头,笑道,“好吧,我知道这两个武其实都是一个字,但我还是喜欢武二郎的武更多些。从今以后,我就是......神棍杨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