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章 偶遇(1 / 1)深海小魔鱼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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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随着他的吟诵,步法快慢相协,剑式吞吐不定。

肖剑行至亭前,轻轻翻身下马,手拉着缰绳静静地看着。那两名汉子抬头看了看,未予理会,依然身形挺直地侍立在一边。

那老者竟似毫未察觉一般,连眼皮也不曾抬过,依然非常投入地舞着剑。

此时他口中所诵之词已换了另一首。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太白先生的诗本就清奇飘逸,再合着那灵动的剑法,自有一番说不出口的美感。肖剑不禁心中对这位看起来年过五旬,相貌儒雅的老者大为赞赏。

待到最后一句“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吟罢,霍霍剑光自轻盈飘雪中倏忽而止,老者倒挽宝剑望向肖剑,微笑问道,“读书人?你可知此诗为何人所作?”

车是豪车,马是良马,还有那侍从与衣着,肖剑自然看出来此人非富即贵。但令他微微诧异的是,对方略显皱纹的颊上竟残着些许泪痕。

肖剑心中暗笑,此等问题难度系数连半星级都算不上,幼儿园时自己便能将此诗倒背如流,但他并未直接作答,而是答非所问地拱手说道,“倚剑歌所思,曲终涕泗澜,先生真乃至情至性之人。”

儒雅老者早已瞥见一身儒衫的肖剑,虽然此时心怀郁结,却依然不失多年养成的气度,故而含笑相询。若对方只是徒有其表,他自然不会再多加理会。

但听到那青年所答,他颇感意外,大有深意地看了肖剑片刻,见对方眉宇间笑意从容,才真的确认并非巧合。对方虽未做直接回答,答案却在诗中,以李白之诗,答出此问,又如此应情应景,心中不由对这个风雪中远来的年轻人高看了几分。

“年轻人,可有功名在身?”老者缓缓踱过来将剑递给一边的侍从,搓着微僵的手指随意地问道。

明朝中前期,只有取得功名之人才有资格穿儒服,否则便是僭越之罪。到了后期,此制渐渐废止,儒服流落到民间,成为普通读书人惯常的服饰,因而老者才有此一问。

肖剑微笑道,“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功名如浮云,非我所欲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莱人。”

“妙哉,妙哉。”老者品味须臾抚须长笑,胸中块垒一扫而空,看向肖剑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神采,“以岳武穆对岳飞,以李太白对李白,实在是妙哉,真是后生可畏啊。只是,为什么是蓬莱,而不是蓬蒿?”

风渐停,雪渐止,云渐开,肖剑眺望着远处的蓬莱城,说道,“入其乡随其俗,所谓蓬莱文章建安骨,到蓬莱便是蓬莱。”

“好好好”老者连说了几个好字,眼珠微转,又道,“既然是入乡随俗,可否也诵首关于蓬莱的诗。来而不往非礼也嘛!”

肖剑自幼酷爱文史,诗词自然难不住他,闻言意兴大发,轻笑点头,道,“敢不从命。”

略一沉吟,他心中已是想起一诗,便是“忽闻海外有仙山,山在虚无飘渺间”这一千古绝唱。只是,还未出口,忽然灵机一动,所诵之诗却是换了另外一首。

“蓬莱宫阙对南山,承露金茎霄汉间。西望瑶池降王母,东来紫气满函关。云移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识圣颜。一卧沧江惊岁晚,几回青琐点朝班。”

诵声抑扬顿挫,清朗悠扬,韵律感极强。

“一卧沧江惊岁晚,几回青琐点朝班,几回青琐点朝班......”

似乎此诗触及了老者的心境,他忽然情绪有些低落,负着手在亭中缓缓地踱着步,反复轻声重复着最后两句。

待他再次踱到肖剑面前,蓦然抬头,脸上却是舒展着带着笑意,“你很好,闻我诗仙,还我诗圣,相得益彰啊。小友觉得这诗仙与诗圣,哪一首更好些?”

不知不觉间,老者竟改了称呼。

闻言,肖剑仰头望了望雪后初霁的天空,轻轻摇了摇头,淡然说道,“李杜诗篇万古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诗仙诗圣各领风骚,晚生实是不能评价。”

老者轻轻颔首,深以为然,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方才所吟之诗为何人所作?”

这首名为《论诗》的佳句,乃清朝大家赵翼论诗五首之其一,君生赵未生,赵生君已老,这位明末老者自然从未有所听闻。

肖剑自然也不能如实作答,他摸了摸鼻子,很是厚颜无耻地说道,“便是晚生方才即兴所得,词句粗鄙,让先生见笑了。”

老者轻咦一声,如同初次见到一般,将肖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而后哈哈笑道,“好......很好.......你很好......你真的很好,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来来来,小兄弟与老哥哥一同饮上几杯。”

牵马四顾,肖剑问道,“借问酒家何处有?”

聊发少年狂的儒雅老者向亭边那辆三辔马车轻轻一指,大笑着接道,“牧童遥指杏花村!”

一句诗接罢,老者快意非常,伸手握住肖剑的胳膊不由分说便向马车移步行去。

两名侍从面面相觑,虽然老爷素来平易近人,似这般癫狂失态的情形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

三匹健马拉着的马车空间非常宽敞,肖剑与老者隔案而坐依然不显得局促。车内装饰并不奢华,却颇为素雅,案几之上笔墨纸砚俱全,使这车厢又多了几分书香气。

案头一侧,一方暖炉中碳色正红,车外冰天雪地,车内却温暖如春。暖炉之上,拢着一袭铜架,架上正热着一壶酒,袅袅酒香悄然逸散,未先饮过已醉人。

老者理了理月白的衣襟,自盘中拿过两个雕花的精致瓷杯,分置于二人面前,正要去捉那酒壶,肖剑探手先握住壶柄,道,“晚生来吧”

老者未再客套,任凭一股清流缓缓注入杯中,看着这个青年专注的样子,心中说不出的喜欢。

两杯酒满,老者执起杯,笑吟吟地说道,“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

肖剑亦举杯,同样诵出一句诗,“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做伴好还乡。”

二人相视一笑,酒杯虚虚一碰,酒到杯干。

品咂着温润的酒香,肖剑不由赞道,“好酒”

老者颇为自得地介绍道,“这可是老哥哥珍藏多年的纯正杏花村,寻常时便是我也舍不得饮上一回。酒逢知己千杯少,再来。”

酒杯又满,老者吟一句诗,肖剑便也奉上一句,句句带着酒字,句句切情切景。两句诗罢,各自豪饮而尽。

不多时,壶中空空,老者已是微醺。

“小兄弟,海量啊。”老者眼神迷离地望着面色如常的肖剑,将空杯轻轻放回盘中,酣畅地说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亦不在乎山水之间。老哥哥有一首早年所得诗句,请小兄弟品鉴一二。”

“先生吩咐,晚生敢有不从。”肖剑慨然应允。

“哎,叫我老哥哥,不然老夫不高兴。”老者歪着头瞪着肖剑借着酒意执拗地说道。

“老哥哥便老哥哥,那兄弟就托大了。”肖剑并非拘泥于小节之人,此时也不再坚持。

“爽快”

老者拍拍肖剑肩头,便伸手自笔架中取过一只上好的羊毫。

肖剑展纸研墨,老者笔尖轻轻沾了些墨,酝酿片刻,墨触纸面,斗折蛇行,一行虬劲的行书跃然于纸上。

“去年此日战浑河,败北频仍蹙境多。”

肖剑看去时,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老者奋笔疾书,似入忘我之境,肖剑一字一句地看着,眼睛不由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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