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春,深夜。
乌云遮月,星光惨淡。
大夏国,河曲镇以东的荒野中,正在进行一场拜瘟神的活动。
一座祭坛高高耸立,祭坛正中站着一名带着金丝眼镜的主祭,口中正在念念有词。河曲镇的镇长黄友德身着正装,站在一侧,一脸肃穆。
两人面前摆放着香案,上面摆放着三牲五果。整头的猪羊牛,全部都蒸的烂熟,淋上香油,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祭坛的正前方,摆放着十二口棺材,里面都是感染瘟疫的人。棺材下方摆满了干柴。二十四名大汉手持火把站在棺材的一侧,眼睛盯着祭坛上的两人,等待着命令。
人群以祭坛和棺材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大圈,呆呆地看着那几口棺材,神色木然。火光照在众人的脸上,忽明忽暗。
有些人则躲在人群中轻轻啜泣着,这些声音很低,很压抑,正在为棺材里躺着的亲人默默哀悼。
只见那高台上的主祭念叨完毕,双手合十,对着那十二口漆黑的棺材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中央黄瘟神君史文业,土之精,领万鬼行恶疮痈肿。今瘟神史老爷在上,我河曲镇父老相亲凑三牲五果,请您尊享。香火齐备,请您受用!这十二口棺中人献与瘟神老爷,望瘟君高抬贵手,放我河曲镇数万老幼。来年顺当,再来供奉瘟神老爷!”
他说完这句话,再次双手合十,当先跪在祭坛上。镇长黄友德瞥了一眼跪着的主祭,轻轻摇了摇头,也跟着跪下。
只见祭坛下乌央乌央的民众,也跟着跪在黄土上,山呼“瘟神老爷”。声音吼得震天响,连远处的老鸨乌鸦也跟着呱呱乱叫。
众人跪倒参拜之际,最右侧的棺材突然抖了一抖。棺材内,一个样貌俊秀的年轻人身子微微颤动。
姜庆缓缓睁开了双眼,眼前一片黑暗。他又闭上眼睛,再度睁开,发现睁眼和闭眼竟然没有任何区别。
“这特么是哪里?”
姜庆心中一脸疑惑。他依稀记得昨晚破获了入职以来的第一个大案子,博物馆失窃案。劫犯入侵了京都遗址博物馆,拿了许多价值连城的上古珍品。
这件案子太大,要写海量的报告,他通宵写了一晚上,刚刚顶不住眯了十五分钟,一睁眼竟然出现了这样一个情况。
熬夜终于把眼睛熬瞎了?
他大惊失色之下,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身子竟十分虚弱。他拼劲全身的力气,试图挪动自己的肩膀,却发现只能抬起自己的小拇指。
浑身就像散架了一般。
这下好了,不仅瞎了,也瘫了。幸好是在岗位上出的事情,还能算个工伤。
随即,姜庆心中有些无语,都成这样了,还惦记算不算工伤呢。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的情况是,似乎没有了视觉,身体也很虚弱。但是好像其他感官还在。
周围的空气冷冰冰的,有一股浓郁的沥青气味,夹杂着油漆味和松木味。还有一股令人闻之欲呕的脓疮烂肉的味道。
这味道令姜庆很不安,考虑到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不会是自己身躯溃烂长脓疮发出的味道吧。
他再次尝试挪动自己的身体,依旧使不上力气,而且左臂还有一种钻心的疼痛。
在这种密闭空间,姜庆刚开始还能保持冷静,但是现在心中却越来越急躁,他感觉到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身体又痛又虚,用尽全力却连翻个身都难以做到。
在他呼吸越来越困难,即将再次失去意识之际,突然感觉到右手手心传来一阵轻微的刺激。
这种刺激带来一种温暖的感觉,似乎给姜庆行将就木的生命注入了新的活力。
右手好像有东西?
姜庆心中一动,用力握紧右手,果然,有一个条状物被自己握在手里。
这个形状,好像是博物馆珍藏的绿松龙形玉牙璋?
姜庆对这个东西太熟悉了,这次失窃案,玉牙璋可以说是失窃的物品中最珍贵的了。据博物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文献记载,这玉牙璋代表着上古神话中五方上帝之一青帝座下的灵兽苍龙。
苍龙,春之始,是生的象征。文献中将这东西介绍成了一种神器,赋予了极高的价值,姜庆却觉得就是一个古代的破石头而已。
不过这玉牙璋追回之后,已经送回博物馆了,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手中?现在所处的地方,到底还时不时自己所熟悉的世界?
他心中产生无数的谜团,让他愈发的焦躁起来。
“有人吗?有人吗?”姜庆歇斯底里的呼喝着,嘴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突然,姜庆听到有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棺材动了,里面的人还没死。”这个声音很近,仿佛就在姜庆身侧。
接着,姜庆耳畔传来一个敲击声。‘邦邦邦’,这敲击声是贴着姜庆耳朵传来的,差点给姜庆给震聋了。
姜庆像抓住一个救命稻草一般,也用手指敲了三下以示回应。
“棺材里面的人果然没死!”
听到姜庆的回应,棺材旁两名持火把的大汉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姜庆听到这句话,心中有些惊诧,自己莫非身处一个棺材中?怪不得感觉周围的气氛如此诡异,眼前一片漆黑,空气不流通,十分气闷,身下躺的也是硬邦邦的木质板材。确实很像在棺材中的情形。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处在一个棺材中?
姜庆正在疑惑中,突然又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堂弟还活着,我看到棺材动了。”
语气带着一股狂喜。姜庆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好像听过了无数次一样。
外面突然嘈杂起来,出现了各种的脚步声。
姜庆正在疑惑中,突然感觉到棺材外部受到了一个撞击。紧接着,他的眼中突然出现的亮光,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长方形的天空,乌云遮日,星光惨淡。
有人把棺材板给撞掉了,姜庆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视觉还在,方才只是棺材板盖得太严实了,什么光都没有进来而已。
“呼,呼。”姜庆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体。这一看之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身上破衣烂衫,胸口一片青紫,毫无血色。左肩以下,伤口溃烂,流出黑色的脓水,如同沥青一般散发着诡异的光泽。从上往下看去,整个身体就像一摊溃烂的腐肉。
只有右侧手部到手臂保持完好,姜庆注意到龙形牙璋正是在右手中握着,散发着幽幽地光泽。
这是怎样的一副身体?姜庆心中顿时极度惊恐起来。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全身用力,想要做起来,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但是他做不到,身体只能蠕动着,像一只想要翻身的虫子。
一个脸颊瘦削的男人出现在姜庆的眼前。只见这个男人趴在棺木上跟自己对视,他面容枯槁,看上去十分落魄,一对浑浊的眼睛却透露着善意。
啪嗒一下,一滴眼泪掉在了姜庆的脸上。
“阿庆,原来你没死啊。”男人脸上带着笑容。
紧接着,一双大手揪住了男人的头发,一下子便把男人摔离了棺材。
“姜智,你他妈的活腻了不成?你堂弟染上瘟疫了,死人一个,你也想染上不成?”一个人恶狠狠地说道。
“我堂弟还没死,求求你们不要烧他,救救他吧。”男人苦苦哀求道。
姜庆在棺材里面听着男人的哀嚎,突然有一种揪心的感觉。这种感觉好像是屈辱,又有点愤怒,具体姜庆也说不清楚。
这种感觉如此强烈,姜庆甚至觉得自己此刻有些歇斯底里,血脉贲张。一股极强烈的暴戾之气在姜庆的脑海中升腾。
他拼命地扭动身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做起来,只能瘫在棺材里面。
‘啪’地一声,棺材板被重新合上,姜庆的眼前又只剩黑暗。
“我还没死,放我出去!”
姜庆在心中绝望地嘶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