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伯。”崔远这才看到站在垂花门下的崔解元,
表情不由一呆,闹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出现在这。
再一看,发现自己叔伯身旁,竟还跟着一位成熟美艳的妇人,浑身珠光宝气,一看就非富即贵。
哦,那事儿了。
崔远一下给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估摸又是叔伯傍上的某个富寡妇。
再定睛一瞧,发现这妇人还有点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娘。”
这时,跟前的蓝裙少女见到妇人,不冷不热叫了声。
崔远闻声,瞬间就通透了。
这妇人想必便是宅邸的主人,难怪会对自己祖孙那般礼遇,原来全看得是他叔伯的面子。
顿时间,便对这位叔伯心生钦佩。
果然,天生异相者,必是人中龙凤!
崔解元见着侄儿,洋溢起笑容,满脸的老怀大慰。
走过来便拍着崔远的肩膀道:“好侄儿,你总算是悟了!”
叔侄参加会试时,没被分在同一个考试院里,算起来也有一个月没见了。
好一番寒暄后,才想起旁边还有其他人。
崔解元转过头,给他介绍后,崔远这才知道,原来这位俏妇人,正是当年丧夫后,求着嫁给自己叔伯的江寡妇。
崔远目瞪口呆,居然两人余情未了,人都从漕县追到京城来了!
难怪进门时,看大院匾额上题得江宅二字。
原来姓江的有钱人便是此位,自己还真没联想到。
“婶婶。”
崔远连忙给对方见了个礼。
江夫人登时脸上笑开了花,上下打量崔远一翻,满意地点了点头:“当真是一表人才,可惜就是瘦弱了些。”
再一看女儿,竟是用手扯着崔远半截袖子。
简直是从未有过的怪事,这丫头平时都没见着这么亲经过自己的。
“要不我把大母她老人家叫出来,您们叙叙旧?”
此情此景,崔远觉得不把窦氏喊出来,有点不太合适。
女贼定然是不认自己叔伯和江夫人的,有可能露馅,但此刻他若是不提及家中长辈,于理不合。
但崔解元闻听此言,却立时摆了摆手,面色有点发憷:“天色已晚,她老人家估摸着已经休息,勿要叨扰,勿要叨扰......”
崔远暗地松了口气,想再说点什么,这时,旁边的蓝裙少女却是扯着他的袖子,似乎是想让他跟自己走,动作略显着急。
江夫人也是注意到了女儿这一举动,于是挥了挥手,含笑道:“去吧。”
得到示意,崔远随即向着两人一作揖,这才被少女拉着离开。
望着二人离去前的背影,江夫人满脸姨母笑:“我就说吧,这事儿准能成!”
崔解元负手而立,哑然失笑。
......
第二日卯时,天还未亮。
下人就起床布置,大院里很快挂起白花环、扯了白布。
堂屋里更是贴上挽联,所有人尽皆服缟素。
江桓的尸身当时被发现后,第一时间便被运去了府衙,由仵作查验。
今天正是尸体运回的日子。
一大早,崔解元就做贼心虚似的,溜到了后厅躲起来。
还知会崔远,让他不要告诉祖自己来过。
崔远也明白对方用意,要是按祖母的性子,知道这开脸一事是叔伯推波助澜促成,肯定会觉得是他变相施舍,倔脾气上来多半当场拉着崔远就走人了。
昨晚为了侍奉好金主爸爸,他直接半宿没睡,这会儿站在大院里,直打哈切。
柳楠烟则静悄悄杵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宣纸,小脸上写满认真,低头研究。
上面绘着人物,主人公正是她本人。
简笔勾勒,整幅图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却是把明暗关系处理的极尽到位。
这幅画儿虽毫无意境,但却讲求写实,和她本人样貌一般无二,如果能填上色彩的话就更加完美了。
此般新奇的画法柳楠烟还是第一次看到。
崔远告诉她这叫素描,还说什么可惜没铅笔,不然还能更好。
江夫人站在前方,明显已然是哭过了,泪也流干了,表情还算镇定,只是马上要见着弟弟的遗体,脸色微显苍白。
大院里站满了人,已经有专门请来哭丧的排列在门口,就待官府的把尸体运到,锣儿一敲,喇叭一吹,便开脸入棺了。
不过不知怎的,屋外这么大动静,窦氏竟还未起。
崔远感觉有点不对,连忙跟江夫人只会一声,然后小跑着穿过弄堂,到了厢房外。
连着敲了好几次门,屋内却没有回应。
“大母,可在?”崔远朝屋内喊道。
良久,里面才传来两声低低的咳嗽。
“去说,我容后再到。”屋内,女贼传出声音,语气却是变得有些古怪。
崔远闻言,眉头深锁。
几天的相处,窦氏给他的印象,不是会拖延轻慢的人,这早是情况?
“那你尽快。”
无奈,崔远只能催促一声,施施然便欲离开。
可屋内再度传来低低的声音:“小心......”
“嗯?”崔远回过头,有点莫名其妙,对方后半句他没有听清。
小心什么?
等再询问时,窦氏却不再回答复。
时间悄然到了辰时,天光微亮。
有守在外边儿的婆子急匆匆跑进来,大声道:“夫人,差役到了。”
顿时间,江夫人身子颤了颤,有些站立不稳。
“快,快把我弟弟迎进来。”
声音哽咽,沙哑的厉害。
初闻噩耗,江夫人只是伤心难过,此刻尸体送到了,瞬间才感觉整个人心绞似的痛。
宅邸里的男丁,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齐齐走出。
一行人齐齐出了院子。
天色朦胧间,竟是起了晨雾,就见四个身着差服的衙役,托运着一架板车停在大门口。
黑黝黝的车上,淋着一层又油又臭的漆,也不知道托运过多少遗体,一层厚茅草盖着,下面是卷起的麻席。
江夫人的目光直勾勾就落在了板车上,身子一晃,还好旁边的老麽眼疾手快,把人扶住,这才没摔倒。
“我弟弟,受苦了呀。”江夫人哭不出声,弟弟比她小了二十岁,此刻颇有种白发人送黑发的悲凉之感。
“没事儿,已经回家了,回家了。”老麽轻轻为她拍打着后背,以作安抚,并吩咐做苦力的男丁去抬人。
两个男丁跨步上前,揭掉板车上的茅草,露出裹尸的麻席。
扑鼻的恶臭立时涌来,仿佛是晒干的咸鱼夹杂一股臭鸡蛋味,两人顿时被呛得七荤八素,屏住呼吸强忍恶心。
“三、二、一,起!”
一人一边,手伸到席子下,准备把尸体搬起。
随着话音落下,一起发力,两人都用上了劲儿。
可忽得,随着他们的动作,麻席轻飘飘便离开板车。
不知道是不是用力过大,两人失了平衡竟是直接脱手,哗地一声,麻席直接掉落在地。
“哎呦!”
江夫人见此情形,面色唰的就白了,刚要叱骂,但下一刻,掉地方的麻席便是咕噜噜卷开。
内里空空如也,哪来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