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的出行排场很大。
一堆蚊蚋、苍蝇等飞行昆虫围绕着他形成一群生物云,维持两至三分钟。
此后不久,包括拳头大小的虱子、九足蟑螂、嗜血蚯蚓、血灵蜘蛛等可怖生物,不知从哪个犄角疙瘩钻出来,紧紧跟随。
秦东不得不放出火灵,笼罩自身,避免不长眼的“护驾者”污染外衣。
“这片区域很大很深,但最底下的通道已经被彻底封死,连虫子都没法钻过去。”
吴用似乎拥有了驱使特定生物的能力,不说体内足够抗衡练气后期修士的黑色灵鼠,单单这群自发汇聚的嗜血生物群,就足够让绝大多数练气修士望而却步。
即便偶尔有不长眼的追随者“反噬”,啃咬其血肉,这般代价是可以接受的。
“很多区域都已经被封死,大致还剩下三个可能藏人的区域。”
吴用如数家珍,秦东的陪伴带给他极大的安全感,他摆脱了长久的萎靡,拼命表现,展现自己的用处。
“一处是个仓库,里面有个石头人,”
不出意外,那是混凝土人,罗伯特。
“还有一处之前有个瓶子,后来不见了,缺口也在缓慢封死,不知道是谁干的。再往前走三十步就到了。”
浩浩荡荡的两人来到储存瓶子的区域,里面空无一物,缺口也被封死大半。
“至于最后一处,它们都不愿进去。”
吴用挠挠肚子,灵鼠颇通人性,从洞口伸出脑袋,吱吱叫唤。
“那是一处长满透明镜子的地方,有几面镜子碎开。只要接近,无论是什么种类的虫子,很快都会死去。”
吴用很聪明地不提自身想法,紧紧跟在秦东身边,同他共进退。
秦东脚步放缓,胸口剧烈起伏,眼眶不自觉扩张,眼球充血膨胀,堪比金晶兽的眼珠。
他看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造设施——
一座代号为“狄特里克营”的生化实验室。
生物安全级别未知,防护系统已经损坏。
他甚至怀疑,外界的血源性病原体,便是从这里面泄露出去的。
两人都没有进入的打算,默默站在管道内,遥遥打量这座破损废弃的生化实验室。
秦东从鼻腔取出一团透明黏液,打散开,喷洒在缺口附近。
红、黄、蓝三色斑点缓缓显现,大部分呈现黄色手印模样,少数是蓝色多足生物爬行的痕迹,极少数是红色点状痕迹,最不明显。
“蓝色是你的气息,”
秦东走到红色点状痕迹旁,蹲下查看。
吴用紧跟在秦东身后,闻言,有些好奇地伸出手指,擦了擦地上的透明黏液,指尖很快染上蓝色。
接触到少年气息的会变成黄色,接触到触手怪的则会变成红色。
这是对血肉意志的另类使用,颜色随意设置。
只要是活着的血肉生物,机体都会持续不断向外界辐射能量,有些能量很快被环境同化,比如热能;而还有一些能量则类似放射性元素,需要时间去衰减。
对修炼侦查索敌手段的修真者来说,气息是不同修士或主动活被动逸散的灵气波动。
对秦东,气息则是残存在空气中的血肉意志辐射,相较于前者,精确性与准确性更高。
气息的确认,让他彻底打消探索实验室的念头。
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惊吓?
“走吧,离开这座迷宫。”
秦东伸手,朝着虚空一抹,原本三色的黏液开始迅速消解,腐臭的气味缓缓升起。
吴用屏住呼吸,赶紧走到前头带路,趁此闲暇,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天。
“你是啥时候进来的?”
“一月前。”
秦东脚步一僵。
下乡调查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没超过半个月。
此处时间流速有问题?还是他对时间的认知产生了偏差?
“那你为何不自己离开,一直等到我来。”
吴用露出来恐惧的神情,左右打量一番,谨慎的说道:
“通道内有看守巡查,任何撞见它的生物全部被处理掉了。”
秦东心头一紧,疑神疑鬼地前后张望,很快他发现是虚惊一场。
“只是不知为何,看守最近消失了,我不敢冒险,直到看到道长出现。”
吴用的说辞听起来相当正常。秦东将关注的重心转移到时间偏差上。
“你知道我是谁吗?”
“清净观秦东道长。不怕道长笑话,我每杀十五头猪,就必定来道观献上一炷香,胆子小,怕杀生太多”
“米丰吗?沈百呢?”
“丰收米铺的穷酸账房,沈百嘛,呵,投机取巧的捕快。”
吴用的回答有了延迟。
出发时,沈百已临时提拔成鹿台捕头,壮壮门面。
秦东排除掉前一个猜测,发现只要是涉及下乡调查事宜的,吴用一概不知。
他的猜测一个都没对。
现在有两个吴用,第一个,半月前出厂,还有一个,在一个月前出厂。
问题出现了——
谁是真,谁是假,还是说都是真,或者都是假?
下乡调查队伍里的吴用,现在又去了哪里?
秦东有些气急,冷冷地盯着走在前头的吴用。
出口就在眼前,完全可以不用这么麻烦!
真吴用也好,假的也罢,只要全部干掉,就无需纠结。
似乎察觉到背后的杀意,吴用陡然转头,面色平静。
“道长,你知道我这病怎么来的吗?”
“我答应孙医师,替他收尸,只是等到他自尽后,我不知为何昏迷了一段时间,醒来之后,我便成了这副模样。”
吴用挠着瘙痒的皮肤,认命般地舒展身子,将尽可能藏住的异味尽数释放。
死了也好,解脱了。
秦东眼中杀意缓缓消退,一来他不愿干冒风险。
二来他又听到了一则截然不同的信息。
“孙佑生?他怎么死的?”
见秦东杀意彻底消失,吴用心中暗松一口气,安抚着肚中躁动不安的灵鼠,老实交代。
“他来此处调查疫病源头,忍受不住这种折磨,选择自我了断,而我是第二任。”
秦东默然,走出迷宫。
管那四具血尸是谁,管孙佑生是真是假。
他,秦东,现在活的好好的,将来也要好好的活!
“跟我走吧,有个不错的歇脚地,你应该会喜欢。”
……
月明星稀,已如深夜,鹿蹄乡陷入安稳的沉睡。
而在黄府后宅,地牢之中,却热闹非凡。
秦东钻进一个干净牢笼,虚掩铁门,不放心地警告吴用。
“别碰那些乌鸦毛,还有晚上睡觉离我远点。”
谁都不愿和一个臭烘烘的人待在一起。
吴用也不恼,指着面壁思过的米丰,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激动。
不过在秦东看来,这只不过是吴用兴奋地发现,原来还有人和他一样惨。
“秦道长,这是哪位,也是调查队的?”
在得到秦东肯定的答复后,吴用凑到米丰面前,摇头叹气。
“啧啧,这是被打的连他妈都认不出来了。”
无视米丰发出嗯嗯的抗议声,吴用钻到最远的隔间里,倚着墙,怔怔出神。
他有些害怕回家。
这晚三人都没有睡意。
秦东忙着准备学习笔记,以他的肉身与灵气修为,打坐冥想已可以彻底取代睡眠。
米丰第二天还要手术,本该养精蓄锐,只是这个时代没有类似麻沸散般的麻醉药物,他疼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吴用的情况更为复杂。
一方面他异化的身体结构正逐渐摒弃传统睡眠,另一方面瘙痒、异味等后遗症,也让他没有半点睡意。
三人各自独处,等待太阳星的升起。
瘟疫医生到的很早。
天蒙蒙亮,他夹着黑色医疗包,推开了地牢大门。
“早上好,先生们。”
医生四处挥舞着尖棍,情绪有些亢奋。
“早上好,医生。”
秦东点头致意,浑身灵气一震,清爽地走出牢房。
吴用探头,好奇打量穿着“奇装异服”的鸟嘴医生。
在看见浑身爬着虫豸的吴用,瘟疫医生罕见的发出了一股明显的吸气声。
“你病了,这位先生。”
“滚蛋,庸医!我没病。”
吴用可不相信这种古怪的医生。
“哦,您说的对,您确实没病。”
医生微微鞠躬,错开吴用,径直走向米丰。
吴用发出不屑的嘘声,蹲在远离人群的角落,一边观望,一边无聊地捏死噬咬小腿的腥臭蜘蛛。
手术即将开始。
秦东从黄褐色皮袋中掏出纸笔,紧紧跟在医生身后,准备记下手术的注意事项。
皮袋是石家老大的物件,似乎是某种兽皮制作的,延伸性极佳,最大负载时,造型会变得像单肩包,可以很方便的随身携带。
鸟嘴面具里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咳声,握紧尖棍,干净利落地捅穿了米丰的脊骨,从躯干部位抓出一个相貌酷似米丰的小人,递给秦东。
“把纸笔丢了,实操会学的更快。”
秦东的医术造诣不高,但对血肉的研究,自认为不亚于任何名医。
他接过小人,只是略一感应,面上便生出敬佩之色。
“先生的神魂血肉分割技法,惊为天人!”
这个酷似米丰的小人有多神奇?
不仅拥有完整的神魂,还保留了米丰所有正常血肉的精华。
而四肢僵直的肉身,只余下坏死异化的病灶、以及诸多可靠术后恢复的机体部位。
单单这一手,便将手术风险降至最低。
秦东倒吸一口凉气,觉得遇见一个天大的医道机缘。
若能学会这一手,加上自己对血肉的熟悉程度,足以成为一名最顶尖的外科医生。
即便是在金丹宗门,一位优秀的医道修士也能得到足够的优待。
秦东面色肃穆,一本正经的赞叹道:
“先生手术之稳,秦东佩服,我要向先生学习……”
他的恭维僵硬的中断了。
因为医生接下来的动作,有亿点点业余。
只见瘟疫医生从黑色医疗包内取出一柄四十公分的木质长刀,没有丝毫考虑,干净利落的削下一层脓黄肉瘤,无视内部喷涌而出的鲜血,赞叹道:
“这是扶桑友人赠送的【刃木】,秦东先生,或许你也该去准备一柄专属的手术刀。”
“医生?或许你该止一下血。”
秦东侧身躲避着污血,尴尬提醒着,手中小人的生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哦,我忘了。”
鸟嘴医生也有些着急,在医疗包里摸索片刻,取出手动泵和铜管,将未知液体从包中导入到米丰的头颅内。
“手术可能引起系统性失衡。在这种状况下,进行真正的治疗之前,必须使体液平衡,否则身体会拒绝治疗。”
这是仙侠世界的医学理论吗?
体液说?
秦东脸上生出几缕黑线,默默将灵气灌如小人中,勉强吊住生机。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伴随那股未知液体的导入,小人的血肉精华正缓缓溃散。
他有些担心。
“医生?你看这个。”
瘟疫医生不急不缓,“哦”了一声,从包中取出多个长注射器,每个注射器中都含有不同的深色粘稠液体,不舍地抚摸着注射器。
“只能消耗宝贵的体液精华了。”
伴随数管“体液精华”的注入,小人的面色迅速红润,本体脸上大面积的创口也急速愈合。
瘟疫医生快刀斩乱麻,将一众肉瘤尽数切下,正要将肉瘤根部,八爪鱼般的血肉触须全数剜掉时,身边传来秦东惊慌的呼号。
“医生?你来瞅一眼!”
“这个小人是不是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