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茫然中的葛荆无知无觉的向前走着,直到一根枯倒的沙柳拌到他手中赤柽,他才一个趔趄绕了过去。
而就是这一个趔趄让赤柽在他手中转了半个方向。
当他拇指习惯性的,无意识的向下一按,又一个曲线被他感知。
“这是什么...”
葛荆的指肚在线条上来回摩挲。
那个线条带着又一种韵律出现在他脑海,与刚刚烙印下的曲线交错起来。
你撞击着我,我又撞击着你。
节奏与节奏交叉,韵律与韵律碰撞,别样的感觉充斥在他的心里,在他的神魂中,让他陷入到一种无法自拔的迷醉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葛荆从这种迷醉中清醒过来。
那种感觉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
沉醉、迷恋久久不能平静。
“只是两道曲线,玉箍上还有那么多...”
葛荆的眼眸闪动着精芒,微微转动赤柽,拇指直接按在两道曲线中另一个曲线上。
又一个线条被他感知,又一次碰撞出现在他神魂之上。
“那个是虚实相间的面,谓之广博,那个是深刻精湛的线,谓之为笔直,那个是来回浮现的波动,谓之为弯曲。”
三条韵律的碰撞出现更多的变化,复杂而深邃,把葛荆深深吸引,好似让他把全身心乃至灵魂投入进去都甘心情愿。
可是,他虽然失去了心智,内心的执念却时常浮现。
刀胡子身上披着的弯刀披风,小三哥那双无法闭上的死鱼眼交替着在他脑海里呈现。
“如此血仇敢不能忘...”
葛荆用力的攥着赤柽,指骨间发出咯咯的声响,双眸在瞬间恢复了清明之色。
他甩了甩头,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摔落在地。
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充满着燥热的空气扑入鼻翼中,再度带走他身体内可怜的水分。
那三个线条不知为何呈现在他双眸之中。
只是此时不再是线条,而是随着他双眸所至的黄沙的广博、孤烟的笔直和鹰隼的曲折。
葛荆舔抵一下干裂的嘴唇,心神微微一动。
右手劳宫一股暖意传来,随着他心神的引导进入心脏,然后带着孤烟的笔直异常快捷的导入全身。
周身十二正经、奇经八脉,还有所过之处的三百六十五处穴道一次性被贯通。
霎那间,葛荆一口鲜血喷出,全身毛孔同时浸出丝丝腥臭暗黑的血渍。
这是隐藏在血肉骨骼间的杂质,瞬息间的贯通将其排出体外。
如此一来他的身体发生巨大的改变,别的不说,至少比以前那副虚弱样强上不少。
一阵干燥的热风传来,带走体表上的湿气,瞬息这些肮脏东西干燥了不少。
葛荆的身子抖了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附着在他体表上的东西直接掉落大半。
他体内元气虽然少了点,可毕竟是贯通了周身经脉的人,算是修炼有成的修士。
神识如何强大不知道,身体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化成无垢之躯。
无垢之躯就是所他身体将会变得内外清洁,没有任何杂质。
按照佛家理论讲,就是清净法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
当然这些葛荆不会在意,他反手取出水囊,扭开嘴仰头痛饮起来。
现在的他完全脱离普通人的状态,一次饮水可供数日之用,一次饱餐亦当数日之饥,几乎与辟谷修士相仿佛。
这还是他修为尚浅,若是修为高深必然可以做到,数日数十日不吃不喝安然无恙。
葛荆在行走间饮水进食,然后将空空无也的水囊和干粮袋扔掉。
擎起赤柽加快速度向前行进。
必杀刀胡子,不杀刀胡子,不了却这段因果,葛荆终生不会安宁。
他现在心智虽然有所恢复但执念未消,还恢复不到正常人模样。
这种状态很是奇特,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不过,葛荆的心思单纯,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刀胡子灭杀了响沙湾,他就要覆灭刀胡子为他们报仇。
没有为什么,只有你死我活不共戴天。
前行,前行,继续前行。
直到天进午时,沙漠到了一天最为炙热的时候。
天好像下了火一样,把黄沙照得如同烧开了的锅一般,到处都是火热火热。
这个时间段别说人类,就连能在沙漠生活的动物都躲得无影无踪。
葛荆还默默的向前走着,沿着他认定的目标独自前进。
炙热的太阳之光从天而降,瀚海下黄沙如镜,至阳之光反射而回。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四面八方无尽的光芒向葛荆照映而来。
葛荆收摄心神,一双肉眼眯成细缝。
他不敢去看,因为眼前金光灿灿,简直将他耀成瞎子一般。
金光无尽无休的向他涌来。
葛荆一步一呼吸,丹田一步一周天。
在漫天金光涌动中,他置身其中。
谁都不知道,葛荆一步一呼吸,丹田一步一周天,漫天金光不仅融入他身体,更融入他玄元中。
甚至在连葛荆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金光在他经脉中流转,最后经由劳宫穴进入玉箍之中。
玉箍,一点点的发生了变化。从粗糙如砾石般模样,渐渐的多了一丝圆润。
这些葛荆完全没注意,他只是在前行,继续前行。
直到斜阳西下,沙漠度过最为炙热最为难熬的时间,前方两匹骆驼奔驰而来。
骆驼上的汉子显然十分急躁,明明看到前方有人仍然毫不避让,直冲冲的向葛荆撞来。
葛荆睁开双眼,眼眸立刻变得锋锐异常。
他没有看到别物,一眼就看见骆驼上汉子身上的麻衣。
“刀胡子...”
炙热的沙漠炙热的天气,葛荆的声音冰冷如霜。
身子弹射而起,迅猛如鹰。
赤柽出手,大漠孤烟直。
噗通噗通...
两个沉闷的声音在葛荆身后响起,骆驼泼剌剌的向前跑着,身上的汉子仰面朝天跌落在地。
葛荆头都没回,腰身笔直,向前奔行。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刀胡子就在前方,他再不吝啬体力,急切的要找到刀胡子,展开一场畅快淋漓的厮杀。
在葛荆的前方,一处碧波荡漾的绿洲,十几匹骆驼畅快的饮着湖水,十几个汉子或坐或躺在绿树下。
有的人静卧着陷入浅浅的睡眠,有的人盘坐着低声细语交谈。
女儿、妻子,邻家小妹。
东家的米,西家的面,还有隔壁的小寡妇多么好看。
沙盗只有提起刀的时候才是强盗,放下刀,其实和平民并无差别。
杀人,被杀者的亲人痛彻心扉,对于杀人者来说,不过是职业,是谋生的手段。
“老三、老伍也不知道怎么的了,一去半天都没有消息了,要是敢耽误大哥的事,大哥不扒了他俩的皮。”
不知谁突然说了一句话,霎那间整个绿洲都安静下来。
静卧的人坐了起来,窃窃私语的人停驻了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安静了,一句话都不说。
骆驼敏锐的感知到这种不正常的安静,把头从水面上扬起聿希希的叫了两声。
“十五、十六不是去找他们了吗?”
有个人怯怯的问道。
“唉,找回来,耽搁这半天,也免不了受到惩罚。”
有人回了句。
“是啊,大哥眼里不揉沙子的。”
有人低低叹息一声。
绿洲再度沉默,再无人说话。
而这时,远处一个黑点似乎看到绿洲的存在,身形一转,迅速向这里跑来。
他的速度非常快,两腿奔行得很有力量,以至于身后带起一道狼烟,笔直的矗立起来,直通云霄。
“有人来...”
迎面坐着的人看到这道狼烟升起,惊呼一声站了起来。
“谁,谁来了?”
有人闻声而起,转过身探头望去。
这人的速度真的很快,转眼就到了近前,一眼看到这群人身上的弯刀,阴森森的道:“刀胡子...”
“你是什么人?”
刚有人叫喝一声,这人手中短杖抬起,闪电而至,轻巧的洞穿这人的咽喉。
“敌人...”
瞬间,绿洲掀起一片哗然。
而这时,来人脚步一错,道喝一声:“鹰击长空!”
瞬息弹身而起,手中短杖向前一探,身子沿着人群一曲一折,已然跨越十丈空间。
砰砰砰,一连串的响声传来。
当这人落地时,身后已然倒下一排人。
“该死!那里来的家伙。不知道是刀枭胡勒麾下的刀胡子吗?”
一击之下刀胡子折损十之八九,剩余五个人顿时惊恐起来。
“杀的就是你们刀胡子...”
来人正是葛荆,原本在他脑海里只有刀胡子的印象,此时听得人疾呼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刀枭胡勒麾下。
顿时,葛荆必杀榜上又多出一个人。
刀枭胡勒。
杀得就是你们刀胡子,葛荆一语既出,这五人顿时知道,此战难免,他们更难免一死,顿时戾气上冲,擎刀冲了过来。
葛荆毫不避让,身形微微一动,平地幻出数个身影。
虚实相间中,赤柽迎着五柄刀挥去:“恶风卷地吹黄沙。”
忽的一声,平地来风。
五个刀胡子只觉得眼前狂沙席卷,恶风来袭。
黄沙迷失了双眼,身上一痛,然后就失去了所有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