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忘掺水了,老刁,你太可笑了!”
满堂哄笑中这些江湖客抬起头向楼上望去。
那里,掌柜的斜靠着栏杆,板着一张俏脸冰冷如霜,目光锐利如刀般的看着老刁:“忘掺水,糟蹋东西,你的工钱不想要了。”
老刁脸一瘪,把酒瓮扔在桌上,一对小眼睛飞速的扫过楼上,可怜兮兮道:“我去取肉包子...”
酒瓮刚落在桌上,常老九连忙双手捧起,给洪爷又把海碗斟满。
洪爷叼起酒碗一仰脖,又吃了一杯。
常老九还要再倒。
洪爷伸手在海碗上一扣,道:“两碗差不多了。”
常老九愕然抬头,腆着脸笑道:“洪爷,这不掺水的酒,沙洲集可是头一回啊!”
“轰...”
听到常老九这句话的人瞬间都笑了。
掌柜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洪爷眉头一挑,瞥了楼上一眼。
转过头,重重一点头:“爷在这吃酒十年,这还是头一回...嗯,是得再吃一碗。”
“哈哈哈....”
客栈里再度掀起哄堂大笑。
笑罢,常老九给洪爷把酒倒满。
不过这一次洪爷却没有端起酒碗,而是认真的看着常老九道:“既然你常老九给爷倒了两碗酒,爷承你的情,教你一个乖。”
常老九立刻站直,双手抱拳向洪爷叩了两下:“洪爷,您说...”
洪爷板着脸道:“你听着,爷就说一遍。”
“老九听着...”
常老九认真应了一声,客栈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除了外面呼啸的风声,屋里几乎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缇骑营知道吗?”
“神机营知道吗?”
洪爷虎目环视四周,旋即收回来,大手一扬:“老刁,八道肉食,不要酒。”
“好嘞,洪爷!”
弄堂边隐隐传来老刁的叫声。
“算我的,掌柜的啊,洪爷这儿,算我的。”
常老九仰头冲着掌柜的叫了一声。
“敞亮!”
洪爷挑起大拇哥。
常老九笑道:“洪爷您是敞亮人,老九能差得了吗?”
说着他身子向下一伏,低低的声音问道:“只不过,洪爷,缇骑营是管啥的,神机营又是管啥的?兄弟对官面上的事着实不熟悉呀!”
洪爷双手在桌上一撑,身子向后一靠,头高高的抬起,用着倨傲的眼神看着常老九。
常老九身子又向下一伏,仰着笑脸看着洪爷。
洪爷噗哧一声笑了,身子向前一扑,胸口贴着桌边,摇了摇头。
手抬起,点了点常老九:“我算是服了你们这些江湖客,傲的时候骨头是真硬,什么作死的事都敢干,命都不要了。肯俯首做小时是真软,儿子孙子都肯做,脸都不要了。”
常老九看着洪爷眨了眨眼睛,好似不知道他说什么,只是嘿嘿的傻笑。
“你啊,你...”
洪爷直起腰身,叼起酒碗,一口干掉。
手指在桌面点了点:“倒上,爷给你说...”
“好嘞!”
常老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捧着酒瓮,给洪爷斟满。
洪爷低声道:“缇骑营是帝都拱卫司麾下最强的力量,直接听命于皇上。是专职负责侦查、缉捕的官校,官职最低都是七品校尉。都是玄师。”
刹那间,客栈内满堂惊骇,没有人敢大声呼吸。
真正能震骇人心的不是玄师等级,而是缇骑营的来历。
帝都拱卫司麾下最强力量,直接听命于皇上。
朝廷的力量,江湖客谁人不怕。
“那,那神机营呢?”
好半晌,常老九左右看了看,回头又低声问道。
洪爷笑了:“神机营,帝都神侯府麾下最强兵马,帝都驻防上四军之一,你说如何?”
瞬间,沙洲客栈内一片寂静,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只有偏座两个孩子大口咀嚼声。
洪爷扭过头看了一眼,看到两个孩子在哪里狼吞虎咽,笑了笑。
“老刁,老刁,你个死玩意,洪爷的酒菜呢?”
掌柜的一声怒吼打破了客栈里的沉静。
“来了,来了...”
老刁端着四盘肉食,紧赶慢赶跑了过来。
随着肉香四溢,大堂里才恢复喧哗。
酒气、肉香、吵闹声阵阵响起。
掌柜的扭着腰肢从楼上走了下来,进入大堂,她靠着楼梯扶手,一双媚眼扫过江湖客,落在洪爷身上。
“掌柜的,怎么舍得下楼了。不是谁没侍候好你,剁吧剁吧做成肉包子了吧!”
戍兵叨了一口肉条仍在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调笑着。
结果一句话,引得满堂大笑。
“做你娘的肉包子,一会儿就把你剁吧剁吧喂狗。”
掌柜的唾了一口,毫不留情的骂一句。
“哎呀,要是能让我上楼,喂狗俺也认。”
戍兵嘴也快紧跟着接了一句,瞬间又惹得满堂哄笑。
“上楼去,有能耐你上楼去啊。”
“就是,能上掌柜的秀楼,喂狗也认...”
沙洲集的人都有点闲,更喜欢这些浑嗑,尤其是调息沙洲客栈掌柜的。
掌柜的是个大美女,在沙洲集更有第一美女之盛誉。虽说人泼辣点,但就她那妩媚的身姿,泼辣起来更勾人。
动手是没有人敢动手,早在她进入沙洲集第一天就有人为此承受了他所不能承受之重。
那些敢打她主意的人,不是沉尸集外,就是挂在客栈外的栏杆之上。
久而久之,所有强梁都知道,沙洲客栈有十分凶悍的高人在,任何敢于挑衅着,除死别无他途。
不过,动动嘴还是没有任何危险的。
客栈毕竟是风尘之地,不惹事还是很安全的。
没看到,连神武右军的千户大人在这里都跟富家翁一般的和善吗?
满屋都是笑声,瞬间驱散了洪爷带来的缇骑营和神机营的消息。
缇骑营和神机营的威名虽然能够震慑江湖,可他们毕竟离这里太过遥远,太过高高在上。
在大漠里讨生活的人总是感觉有些低气,总是感觉,无论他们武功有多高,身手有多好,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永远都不会低下他们高贵的头颅,看上他们一眼。
所以,无论缇骑营、神机营如何,都和他们无关。
既然无关,有那时间还不如多看掌柜的两眼。
沙洲集的冒险者太多,虽然有妓寮娼寨,一是人少,二是太贵。这些独行客、冒险者用生命博来的财富怎么都不愿意让她们轻轻松松的剥去一层皮。
热腾腾的酒菜端了上来,千户大人催促着戍兵赶快吃,天黑之前还要赶到下一站。
掌柜的躲到一边去,没了热闹看的客人们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划酒拳的,扔骰子的,吹牛聊天的,喝闷酒低声交谈的,不一而足。
这时,倚着门框的葛荆目光再度落在弄堂边那六个人的桌上。
两个壮汉四目相对,眼神有些凝重。
偶尔低声交谈,也不知道他们说着什么,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低头侍候着两个小儿,有说有笑。
葛荆两眼扫过却清楚的发现,这对男女的耳朵其实是支着的,在仔细听着两个壮汉说话。
甚至,甚至就连哪两个小儿都不是在认真吃饭。
有意思...
葛荆轻笑了一声。
拄着赤柽拖着脚步来到柴垛前。
经过他几日劳作,小山一样的柴垛已经换过一茬,这一茬眼看着又要见底了。
小余哥低眉扫过身侧占满半个墙壁的木条,咧了咧嘴角:“葛荆,差不多休息休息吧,晚上掌柜的看到没有木柴又改骂人了。”
葛荆笑了笑,横过赤柽回头道:“老刁他们砍几颗枯树还算活啊!”
“人是最怕攀比的,你这么勤快,明显再说我们几个懒那?”
小余哥叹息一声。
葛荆摇头道:“你们这一天天脚不沾地的,怎么也不能说是懒啊!”
小余哥轻笑一声:“掌柜的要是这么看就好了,她呀,恨不得我们几个累死才好呢?”
“说什么呢,看你闲得,没活就在背后说我坏话是不是。”
掌柜的鬼魅般从弄堂里探头过来,横眉冷目的看着两个:“闲,闲的话刷碗去,没看脏碗都摞成山了吗?”
刹那间,后厨就是一静。
葛荆顺手抄起铁斧,小余哥一吐舌头,抓起水瓢就去舀水。
掌柜的目光回转,看到小山样的柴垛眼看就见底,看到葛荆早早就坐在木凳上准备干活,忍不住道:“葛荆,你也不看你那体格,累死了老娘还要搭上一副棺材钱。”
葛荆一愣,随口道:“掌柜的这么善心,我还以为累死就扔大漠上喂狗呢?”
瞬间,掌柜的眉头一挑,恨声道:“那你累死吧,累死了就照你说的办!”
说完她扭身走回大堂。
葛荆哑然。
小余哥噗哧一声笑了:“掌柜的难得动了菩萨心肠,还被你刻薄走了。”
葛荆嘿嘿一笑,抄起斧头劈了起来。
几日修养,他的身体好了许多。不只是肚子能够填饱,气血得到补充,更因为连日劈柴让时随时进入某种意境之中,似断似续的经脉在气血的滋养,玄元的修复中近乎续接起来,已经能够承受得住一定的力量,让他修为恢复了一大半。
这人吶,实力一旦得到恢复,底气就足,就连他阴郁的心情都有所好转。
至少,跟小余哥,跟老刁时不时的能说上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