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荆摇了摇头,感觉乱糟糟的,有些复杂,忍不住嘀咕起来。
什么皇帝拱卫司,什么大臣大都督府的,还禁军、御林军的。
都是朝廷官兵,想抓就一起抓呗,还内讧起来了。
结果他这么一嘀咕,刁御、阮清都笑了。
刁御笑道:“这个你就不明白了。”
他伸手拍了拍两个小儿。
“这牵扯到帝王家事。三年前先帝弥留之际,三龙夺嫡,天子胜,宁王、岷王败。岷王匿逃,宁王准备举事夺嫡,事败被杀。”
刁御叹息一声,道:“其实,成王败寇,当时事对事错谁都分不清。但无论是对是错,天子都不容宁王后裔存活。可宗人府却是不同,他们允许天子诛杀宁王,却不允许将宁王一脉斩断诛绝。”
葛荆有些不相信,“宗人府能管得了天子?”
刁御笑道:“这要看孰强孰弱了。宗人府的宗人令是有点弱,可左宗正却兼任大都督府大都督,那可是当今天子的叔祖,有明王朝第一人玄者之称的世袭神侯,朱鉴。就绝对不一样了。”
葛荆恍然。
任何曾与天子争夺皇位的王,势力都是极为强大的,纵使天子继承大宝,对他们也忌惮不已,就别说在夺嫡失败后敢于举兵起事的了。
必须铁血镇压,以儆效尤。
天子是将各王当作敌寇来看待,是想要斩尽杀绝,斩草除根。
宗人府却不会这样看。
无论是天子还是各王在他们心中都是族人,族人争位就彷如养蛊,强者上,弱者下。
他可以在失败后举兵争位,你自然也可以在取胜后铁血镇压。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斩尽杀绝,断一脉之根。
不可一脉断绝,这是宗人府的底线。
现在天子显然触碰到了宗人府的底线,所以神枢营出手截住缇骑营。
“缇骑营不会轻易放手的。”
阮清在车辕幽幽的道。
刁御点头认同:“不管天子是真的想灭绝宁王一脉,还是想试探神侯朱鉴的心思。至少天子令下,缇骑营没有完成任务,靳子川要不想受到惩罚就不可能放弃。”
葛荆攥了攥赤柽,感觉身体状况又好了点。
眼眸一转,看到两个小孩干裂的嘴唇,忍不住拿赤柽敲了一下刁御:“有水没,孩子渴了。”
刁御哽叽了两声道:“左侧座位下有两个水囊。”
葛荆用赤柽在左侧座位下敲了敲。
一下、两下,果然听到空空的声音。
他用赤柽敲了一下小男孩的屁股,“渴了,自己去拿。”
小男孩整了整帽子,一骨碌爬了起来,跑过去,在凳子下扣了扣,拉开一个小门,拽出两个皮囊来。
“妹妹,给你。”
然后不等小女孩过来,就抱着一个皮囊来到葛荆身前。
葛荆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指着刁御和阮清道:“先给他俩喝。”
“嗯!”
小男孩乖乖的跑到刁御身前,扭开口,伸到刁御嘴边。
刁御笑了笑,伸出手拖着水囊底,用力吸了一口:“好了,给那个家伙吧。”
小男孩小心翼翼的绕过小女孩,跑到门口。
而这时,小女孩费劲的抻着一只皮囊,来到葛荆身前。
“叔叔喝水!”
水囊的嘴扭的有些紧,小女孩的力气又小,半天都没扭开。
葛荆笑着伸出手,把着囊嘴轻轻一扭,囊口拧开:“你先喝。”
“叔叔先喝,小雨不渴。”
小女孩固执的捧着水囊送到葛荆胸前。
水囊毕竟很软,小女孩的力量又小,这一推脱,水差一点从水囊内冒了出来。
葛荆连忙伸手一托,低头凑过来,用力吸了一口。
瞬间心肺都感觉被滋润了。
这里是停沙岭,虽然临近傍晚,虽然毗邻戈壁,气温十分燥热。这一口水,真的如同救了命一般。
“好了,你叫小雨啊,喝水吧!”
葛荆看着小女孩不停的舔抵着干干欲裂的嘴唇,手托着水囊向前轻轻一送。
小女孩低低的嗯了一声,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
咕嘟,咽了下去。
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就把囊嘴扭上。
嘴里含着水,怎么也不肯咽下。
咕噜咕噜的在水里转动着,宝贵的不行。
水,是沙漠戈壁最最宝贵的东西,一车人只有两个水囊,痛快淋漓的喝下,谁都不肯。
能够润润喉就是很大的享受了。
刁御是这样,葛荆是这样,小女孩同样也是这样。
“真乖...”
葛荆怜惜的拍了拍小女孩的头,这么乖巧伶俐的孩子谁会不喜欢。
他轻咳两声,道:“你俩尽力恢复,在有敌人,我来应付。”
刁御和阮清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的点点头。
三个人伤都不轻,别看葛荆一直都是主力,现在看来能动手的,还真就是他。
两个家伙不服都不行。
事态紧迫,他俩也不是矫情的人,一点推脱都没有,闭上眼,直接进入调息之中。
马车内一片寂静,除了战马奔跑车声辚辚外,就只有葛荆时不时轻咳的声音。
天色越来越黑,两个小孩坐在一起,两对眼眸一眼不眨的看着葛荆,看着他时而调息,时而轻咳,轻咳中一口一口血沫吐出车外。
脏腑经脉中的淤血是葛荆恢复的最大障碍,有淤血在,伤势不能痊愈,有淤血在,一身功力也不能恢复。
可排除体内淤血又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葛荆再如何努力,效果仍是不明显。
没办法,刚刚续接的经脉根本不容太强的玄气通过。
稍微用力,经脉新接处就隐隐作痛。
若是再用力,他真怕将经脉重新崩断。
“唉!”
葛荆又一口血沫吐出后,发出长长的一声无奈。
“再给你一颗八宝护脉丹。”
刁御睁开眼问了一句。
“用不上,刚才那颗药力还没消化掉,断裂的经脉承受不了,吃再多也是无用。”
葛荆摇了摇头。
“都一样。”
刁御苦笑一声,闭上双眼再度进入调息之中。
葛荆攥动一下赤柽,手指在玉箍形器上摩挲着,他倒是想用它来恢复,可惜丝丝缕缕的暖意虽然一直未绝,但力量太弱,几近于无。
总不能让我随便杀人吧,再说了,这荒山野岭的,就算想杀人也没有人可杀啊!
葛荆叹息一声,回过头向车后看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敌人,更不知道敌人是从前来,还是从后来,甚至是从左右两侧而来。
天色晦暗,幸好戈壁滩上视野开阔,毫无阻挡,极目望去十数里,一览无余。
若就这样进入黑夜,也许能有一个安静的夜晚。
葛荆紧张的心稍稍缓解一些。
头转回来,就看到两个孩子对视着眼神,然后低头耳语的,不知道嘀咕着什么。
这两个孩子够乖的了。
两个孩子声音十分低微,甚至是根本就没有发出声来。
不过葛荆根本不在意他们说什么,闭上双眼准备再一次调息。
突然,对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个小手抓住他的左手,一个圆圆的东西塞了进来。
葛荆一愣,睁开眼,正好看到小女孩悄悄的向后退却。
什么意思?
葛荆低头看一眼,左手果然多了一个鸽子蛋般大的圆物。
这是什么?
葛荆刚要开口说话。
就见小女孩两只手连连摆动,示意他不要开口说话。
葛荆抓着圆物示意一下。
小女孩看到葛荆没有说话,舒心的笑了一下,退回哥哥身旁。
然后葛荆就看到小男孩的左手成拳,抓住衣领向里一伸,贴着皮肉顺了下去,然后空着手出来。
葛荆眉头微蹙,旋即一舒。
因为他从两个孩子身上感觉不到任何威胁,或是歹意。
狼群中长大的他,直觉绝对不亚于任何野兽。
没有威胁就代表绝对没有危险。
想到这里,葛荆抓着圆物顺着脖领口伸了进去,手指一松,把手拿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两个孩子同时笑了,闭上双眼向后一倒,不一会儿陷入沉沉的睡眠中。
葛荆茫然的眨了眨眼,有点懵。
他不知道,两个孩子给他这个东西,还必须要贴肉放置是为了什么。
还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还要防备着刁御和阮清,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
没有解释就没有解释,就当孩子给他的一个礼物吧。
葛荆没有在意,盘坐在哪里控制着呼吸,陷入调息之中。
玄气涌动,丝丝缕缕的推动着药力在经脉内一圈一圈的旋转着,缓慢的修复着伤患。
这一幕刚才他不知道搬运多少回了,效果一次比一次差。
他原以为这一次就是像刚才那样,效果不大,却不想玄气运转到神阙穴时,体外一股冰寒之气被引导进体内,瞬间整个人像被冰冻了一般。
发生了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葛荆脸色一变,不过强大的心境让他控制住心神,控制着玄气按照既定的经脉缓慢搬运着。
玄气源源不断在经脉内运转,推动着药力,推动着玉箍形器度入的生命精华。
这一搬运,冰寒之气竟然直接融入到玄气之中,并随着在经脉的行进,逐渐变得平和起来。
“没有危险...”
感觉到冰寒之气对玄气的补充,完全无害,葛荆紧绷的心终于舒缓过来。
刚才骤变突生,也就是他,心境稳固如同磐石一般,换一个心境不坚之人,直接走火入魔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