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安医院,ip病房。
宋西悦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护士正在给母亲抽血。
她轻咬下唇,含着一汪眼泪站在门边,安静地等护士抽完血,她才走到病床边来,代替护士给妈妈按着止血棉球。
从她一进门的时候,乔素就看出了她的异样,直到护士走了,她才抬眸柔声问道,“小悦,你怎么过来了?”
宋西悦垂着眼皮,声音闷闷地回答,“听周煜说您身体不舒服,怎么没让医生直接打给我呢?”
乔素微微一怔。
听这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说她没让医生联系宋西悦,反而是联系周煜了?
可她没让医生联系任何人啊……
宋西悦从不对她撒谎,那么只可能是周煜骗了宋西悦?
想到这一点,乔素却没打算说破。
只是拉着宋西悦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来,眉眼温柔地看着她。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工作又忙,我就是随口跟阿煜念叨了一句,没想到他还是跟你说了。”
说完,看到宋西悦通红的眼角,乔素又抬手抹了抹她差点掉下来的眼泪,眉头微皱地问道,“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宋西悦长这么大从没受过委屈,听妈妈这么一问,再想到周煜对她的态度,心里的别扭顿时迅速放大。
她低着脑袋沉默半天,最后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妈妈,我不想嫁给周煜了。”
乔素身上有一种传统意义上大家闺秀的风范和气质,即便听到女儿突然悔婚,也没有当即同意或者反对,只当她是一时任性,带着慈爱的笑意拍了拍她的背。
“昨天还好好的,恨不能像连体婴似的,今天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听妈妈还有心调侃自己,宋西悦不禁抬起头来,露出一脸严肃的表情。
“妈妈,我是认真的。周煜背着我跟他前女友纠缠不清,两个人在我面前还假装不认识,拿我当傻瓜一样耍的团团转,我给他解释的机会,可他根本不认错……”
不但不认错,在她下车后,他非但没有追上来挽留,还直接开车朝她相反的方向离开。
后面这句话宋西悦没好意思说,只是看着向来疼爱自己的妈妈,坚定地说道,“我真的不想嫁给他。”
从她很小的时候,不管她做什么决定,妈妈总是无条件站在她这边支持她,本以为这次也会如此,可妈妈的反应却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乔素非但没有跟周煜解除婚约,反而柔声反问她,“他没有犯错,又为什么要认错呢?”
这句问话让宋西悦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
“妈妈?”
乔素理解她的不可置信,朝她弯了弯唇角,拉着她的手安抚道,“小悦,你爸爸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任何一段深爱过得感情,除非生离死别,否则两个人再相遇总会出现瓜葛与纠缠,最重要的是,看那个人如何选择。
我看得出阿煜疼你爱你,愿意跟你订婚,这就已经是他的选择和回答了。他要是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又为什么要跟你道歉呢?真的跟你道歉了,你心里就会舒服吗?会不会因为他认错了,反而更加不相信他了?”
一连串的反问让宋西悦有些哑口无言。
乔素看得出她听进去了,又继续说道,“你既然想要跟他在一起,就得接受他已经发生的过去。小悦,经营一段感情没那么容易,就连你最喜欢的阿煜你都无法包容,要是换做其他男人呢?再换个角度想,你好不容易跟周煜在一起了,真的舍得跟他分开吗?跟他分开,就等于是把他拱手让给别人,你愿意吗?”
让周煜跟其他女人在一起?
宋西悦果断地摇摇头,“不……”
她无法接受。
乔素唇角的弧度逐渐变大,摸着她的长发,宠爱地说道,“既然做出决定了,就去找他吧,阿煜是个男人,你主动找他,他总不会为难你。”
听妈妈说了这么多,宋西悦心中的怒火也早就平息下来。
不好意思马上离开,她又挽着妈妈的胳膊撒了会娇,直到乔素自己说累了,想休息了,这才顺势起身。
走出病房,又看到似乎是刚刚赶到的父亲宋明鸿。
父女两个又聊了聊工作的事,宋西悦接到一通电话离开后,宋明鸿才敛起宽厚慈爱的神色,眼神略显深沉地走进病房。
听见开门的动静,乔素懒懒地抬了抬眼皮。
见她醒着,宋明鸿隐隐不悦地说道,“阿素,你是小悦的母亲,这时候应该站出来给小悦撑腰才对,怎么能一味劝小悦跟周煜和好呢?不管怎么样,她是宋氏二小姐,就算嫁不出去,她有宋氏也是吃穿不愁的。”
乔素沉静如水地望着他,半晌才撑起身子坐起来,缓缓说道,“我跟小悦说的那些话,都是你出轨之后跟我说的,难道事情过去二十几年,你也觉得没道理了吗?”
宋明鸿婚后两年出轨初恋,还跟初恋有了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宋西悦。
初恋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大概是看透了自己这辈子也就只能是个无名无分的情人,她自己选择了保孩子,只希望宋明鸿将孩子带回宋家。
初恋死后,宋明鸿带着孩子回家,仗着乔素心软,让她把这无辜的孩子当做亲生的来养。
这二十多年,乔素倒真的将宋西悦捧在了手心,以至于宋明鸿恍惚间忘了,这孩子的生母是他们婚姻的插足者。
直到此时,听到乔素话中带刺,他才幡然醒悟一般,皱起眉头问道,“阿素,你这是在报复我?”
也不等乔素承认,他又痛心疾首地说道,“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早就释怀了,阿素,不管怎么说,小悦是无辜的那个,你不能报复到她身上……”
乔素罕见地有些激动,没等他说完,就坐直身体打断道,“小悦是无辜的,那么东城就有罪了吗?你怕我养孩子偏心,东城年纪小小就被你送到国外,你有想过他才是最最无辜的吗?”
说到这里,乔素已经红了眼圈,深吸一口气,她才降低声调,总结道,“我那么做,不过是在我临死前,为我儿子做些最后的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