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半块面包，在三天前吃完了。

面包早已过了保质期，他意外从床下发现了它，当天他吃了一半，第二天吃了另一半。

往后三天，他翻遍了家中各个角落，希望找到第二块面包。

他未能如愿。

胃已经三天没有进食。

阳台的水桶里盛着雨水，他用凉水灌满了肚子，却骗不过自己的胃，饥饿不断冲击他的大脑。

走到阳台，他再次灌下一杯雨水。

听说直接喝雨水会发病，他宁愿发病死了，也不想忍受饥饿的熬煎。

靠在窗边，他拉开紧紧闭着的窗帘的一角。

楼下的石砖小路上，两头丧尸在徘徊。仔细一瞧，草坪上，墙角边，或趴或躺，还有好几只处于休眠中的丧尸。

末世已经降临了一年多。

没有任何征兆，过程极其短暂，无数人突然变成了丧尸，开始撕咬身边的活人。

来不及做任何防备，秩序瞬间崩溃。

他一直躲在家里。因为懒，他在家里囤积了大量方便食物，还有从老家带来的好几袋米。

食物终究有消耗干净的一天。

他的胃在绞痛。

在家待着，只有饿死这一个未来可选。

要冲出去吗？

他移动视线，找出了楼下的大部分丧尸，如果是在三天前，他相信自己起码可以冲出这条路。

但是现在的他，已经没了这份体力。

他现在只能躺在家里，等待死亡的来临。

放下窗帘，他靠在沙发边，蜷缩起身子。

就算冲出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小区门口的小卖部，在末世第一天的时候，就已经被搬空了吧。

只有他，真相信了广播里“一切可控”的鬼话，落入现在的境地。

别的住户家里说不定还有食物，可是门都关着，他的专业是电气工程，不是溜门撬锁。

也许他可以修一座丧尸动力系统，用来发电？

他苦笑起来，电也不能当饭吃。

肚子发出有气无力的低吟声，他的脑海中闪过三天前面包的美味，闪过面条、包子、烤肉、火锅……一切他吃过的东西。

这些食物在他的大脑里纠缠，慢慢都散去了，只余下一道菜。

最基础，最普通的一道菜。

——蛋炒饭。

简简单单的蛋炒饭算不上美食，他现在不需要美食，他需要的是一道能够填饱肚子，仅仅是填饱肚子的食物。

那就是蛋炒饭。

小时候疯了一天，在奶奶家如同饿狗一般吃下的蛋炒饭，长大后忙了一整天，在小摊前狼吞虎咽的蛋炒饭。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了，口舌生津。

想要一碗蛋炒饭，他的脑海里已经容不下别的东西。

想要一碗蛋炒饭，这是他余生的心愿。

想要一碗蛋炒饭，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这时候，他看到了。

透过侧窗窗帘的边角缝隙，他见到隔壁的墙壁上，印着一行红色的小广告。

【小南炒饭138***829，可外送】

他感到疑惑。

他住在五楼，谁会在五楼的外墙上，刷这种小广告？怎么做到的？刷给谁看的？之前有这个小广告吗？

很快，这些疑惑都离他远去了。

他的眼中只剩下“炒饭”两个字。

他从电视柜上拿起了手机，稍稍清醒了些。

他感到好笑，电话早就无法打通，而且他的手机早就没了电。

现在拿起手机，他是准备做什么？

他按住了电源键。

屏幕亮了起来，熟悉的开机动画出现。

居然有电？

等手机进入主界面，他见到了还剩一点红丝的电量，以及还剩一格的信号。

这场景有些诡异，但他没有多想，饥饿再次占据了他的大脑。

他输入那个号码，按下了拨打键。

嘟嘟的忙音响起。

五六声后，忙音消失，他的心揪了起来。

他听到咔嚓一声，那是话筒被拿起的声音！

“蛋炒饭！我要蛋炒饭！”他急促的说。

“一碗蛋炒饭八元，外送费两元，餐到付款。”

手机里传来一个哈欠声，对方似乎刚醒。

他心跳剧烈，他已经一年多没有听到别人的声音！

“没问题！”他立即说。

对方问了他的地址，留下一句“半小时内送达”，就没了声音。

他放下举在耳边的手，手机屏幕上漆黑一片，没电了。

阳光明亮，透过不遮光的窗帘，照在他的脸上，他感到眩晕。

我真的打通电话，订了一份蛋炒饭吗？

半小时内，蛋炒饭就能送到？

他的大脑混乱，从见到窗外的小广告起，他就感觉现实与他分隔开了，他像是因为晃眼的阳光，陷入了短暂的妄想里。

他想：

手机早已没电，怎么可能打开？

通讯早已切断，怎么可能有信号？

物资稀缺的末世，怎么可能有炒饭店？

别说钞票，连金银都成废品的现在，一碗蛋炒饭怎么可能是八元？

外面都是丧尸，怎么可能送来餐点？

都是妄想。

他笑起来，笑自己做了这么一个美梦。

他又痛恨自己醒得太早，如果晚点儿醒，说不定能在梦里美美地吃上一顿。

他用力按电源键，手机果然没有亮起。

把手机丢在一边，他捂着脸。

眼眶有些湿润，但泪没有流下。他已经哭过太多。

他放空了大脑，什么也不想，这样好受一些。

慢慢的，一个个数字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543、544、545、546……

他意识到，他在数数，数数的目的是计时。

当他数到1800，就是半小时后。

就是电话里蛋炒饭送达的时间。

他知道可笑，但他忍不住去数。就像明知道鬼怪不存在，还是会感到恐惧一样。

他走到门边坐下，数出声音来。

“……812、813、814……”

数字越来越大，他心中的期望越来越深。

他扭过头，凝望深木色的门。

“……1222、1223、1224……”

他数慢了一些。

他想，他毕竟不是时钟，不可能那么准，应该慢一些。

“……1794、1795……”

门没有动静，他数得更慢了，一个呼吸数一个数字。

期望慢慢退去。

他有些恐惧，恐惧数字到了，蛋炒饭却没有来。

他想要停下，但他的嘴里还是往外蹦着数字。

“……1798、1799”

“——1800”

“一千八百”这个词，一字一顿的从他的口里说出。

期望尽数化作失望，与他内心深处的悲伤交合，一股庞大的、漆黑的绝望，笼罩了他。

一切的情绪都远去了，一切的感官也远去了，饥饿消失了，生的希望也消失了。

他站起身，到卧室拿出准备已久的，卷成条状的床单。

客房的吊顶上，横着一根用来挂风扇的杆子，杆子坚固。

他拿一把椅子，把床单系在杆子上。

床单悬在他的脖子前，只要将脖子套在床单里，就能离开这地狱一般的人间。

他握住了床单，没有动，这是他最后的踌躇。

他展望未来，只见到一片漆黑，望不见光亮。

他做出了决定。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

他仔细听，确定那是敲门声，丧尸撞门的声音没有这么规律！

瞬间，希望重燃，他热泪盈眶。

他要跳下椅子去开门，可是他虚弱的身体，在这时候给了他一个惊喜。

他踩在椅子边角的脚一软，椅子侧翻，他的身子往旁边倒，脖子正套在了床单里。

“艹！”

他向这该死命运发出骂声。

脖子在重力的牵引下，被床单紧紧扼住，窒息感猛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