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苏灵沧频频看向陆承霄,惹来苏毓河不快,抬手抵住她额头,下巴搁在她肩头,挡住她的视线,眯着眼歪头望着她。
显然,他在表达他的不满。
苏灵沧眸光闪了闪,扭过头看向前方。
苏毓河拗着非要与她共骑同一匹马,苏灵沧一时心软同意了,现下苏毓河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怪叫她不自在。
他们沿途又买了两匹马,不仅是陆承霄看起来心事沉沉,江郴一路上也没怎么吭声,苏灵沧不善言辞,一时间冷了场,她寻思要聊些什么活跃一下气氛。
她耳际泛热,捏了捏耳垂,心生感慨:若是章瑜师兄此时在场便好了。
他们沿途绕了半圈山路,又是一片海。
看样子,是得坐船过去了,毕竟苏灵沧一人御剑飞行载不了三人。
岸边有艘小船,船家吆喝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蜃沙。”苏灵沧一步跨下马背,这一寻思,一整天就这样过去了,他问:“您看能去吗?”
蜃沙是下一站地点,也就是林云夙所在的具体位置。
通过蜃沙再找到进入妖界的缝口,悄悄溜进去,把乐曼救出来后再做其他打算。
“蜃沙啊?那可远着嘞,你们看这钱……”船家说了个数目,江郴解下腰间钱袋,掂了掂重量,准确的甩到船家怀里,船家当即笑眯了眼,“好嘞,客人请上船。”
不过来的路上遇见妖怪太多,导致苏灵沧无端警惕起来,她扭头低声问:“毓河,他是人类罢?”
苏毓河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点头道:“他是人类,这里很安全。”至少他没闻到什么难闻的东西。
“苏姑娘,怎么了?”江郴见苏灵沧没上船,疑惑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快些上船赶时间罢。”
苏灵沧点了点头,迈开脚 步的一瞬,发现身侧的苏毓河有些异样,她回过头喊:“毓河,怎么了?”
“阿沧。”苏毓河脸色看起来很糟糕,忐忑的望着苏灵沧,站在原地,踌躇犹豫道,“我不能陪你去了。”
苏灵沧闻言一愣,脱口而出:“为何?”全然忘了之前还要苏毓河作出保证不许他跟来,她不让来毓河都偷偷跟着来了,结果到达目的地之际,他却说不去了?
不得不说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阿沧,掠连好像出事了。”苏毓河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神色,见苏灵沧没有异样,又道:“我得回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苏灵沧眸底片刻怔然,没料到原因竟然是掠连,当即,她心头涌上难言的情绪。
这是真正意义上,苏灵沧第一次吃味了。
但临别之际,闹得彼此不高兴显然不合适,她沉默片刻,压下漫天酸意,浅浅应一声,“行,回去注意安全。”
苏毓河牵住苏灵沧的手,保证道:“我看她无碍后,我便来找阿沧。”…
苏灵沧心中纵然有千百个不愿,但苏毓河回去显然是更好的选择,毕竟妖界还有更厉害的驭尸者,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被控制。
苏灵沧长舒一口气,将心底的郁气驱散,垫脚抱住苏毓河,“莫急,好好处理她的事。”语落,她在苏毓河眉间落下一吻,迅速转过身上船。
这是阿沧第一次主动吻他。
苏毓河当即愣住了,原地许久,露出一抹痴痴的笑容,“阿沧再见!”
苏灵沧脸颊发热,应声道:“快走吧。”
船向东驶了五个时辰,他们三人纷纷再次入了梦。
醒来时,已经是无尽黑夜。
罄姬再次拿出它的珠子摆放在木桌上,整个人靠在陆承霄身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
苏灵沧醒 来时,看见的便是罄姬如同痴人似的盯着人,罄姬歪头看她,“他好看。”
她心头浮起一道猜想,但又不太确定,陆承霄与它接触不多,甚至还没有它与江郴的多,为何偏偏……
她拧着眉移开视线,有些烦躁。
她胸口闷得慌,走到船的另一端,一望无际的海,波光粼粼的海面,繁星点点的天空,如此美景,若是毓河在就好了。
苏灵沧轻叹,也不知他回到长青山了没有。
“苏姑娘。”
江郴撩开帘子,走到她身侧,“这处夜景真美。”
苏灵沧点头,想起今日江郴沉默不语,便问:“江公子怎么了,看起来情绪不太高涨。”
“江郴爱慕苏姑娘,自然不愿看见姑娘与别人亲近。”江郴低头,摊肩笑了笑,“我这么说没别的意思,只是在回答苏姑娘的话。”
苏灵沧愣住了,一时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只好继续仰着头望着天空。
江郴低声笑了笑,又道:“苏姑娘,有时间便去试试那人鱼的心事罢,我怀疑它跟在我们身边心怀不轨。”
“什么?”苏灵沧诧异道,“怎么说?”
“你这家伙,怎么藏不住事呢?”罄姬半撩开帘子,露出清秀的脸庞,瞳孔转瞬化为幽蓝。
这道眼神,它想催眠江郴。
苏灵沧对此再熟悉不过,一步跨上前挡在江郴前面,“罄姬,你这是何意?”
江郴不解,“它怎么了?”
陆承霄听见外面的动静,出声道:“怎么了?”
哪知船忽然一晃,苏灵沧往后仰,江郴稳当当接住苏灵沧,当即,江郴和罄姬的对话涌入苏灵沧脑中,江郴说的竟然是真的,他在嫉妒。
“嗨,风有些大,客人你们进舱里坐着,莫站那儿啊!”船家道,“还有三个时辰左右,咱们就到了 。”
“进来坐。”陆承霄松开倒在他身侧的罄姬,朝他俩道,“在里边说。”
现下陆承霄终于肯说话了,一路上都沉默着,眉宇间的戾气乍现,就在他开口一句“阿沧”,苏灵沧隐约感觉到,他这是恢复记忆了。…
苏灵沧想去问,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么回事?”陆承霄看着他们三人齐齐坐在一排。
罄姬撇嘴,“他吃味了,我看他与你交好,便想帮帮他抱得美人归。”
江郴有些难堪,他哪来的立场吃味,他不过是觉得罄姬蛊惑他去下蛊与苏姑娘身上,担心它另有所图,心怀不轨,便提议苏灵沧去探一探罄姬究竟想做甚。
苏灵沧方才一碰,自然知道江郴让她去探罄姬的真正目的,她道:“既然如此,你能让我探探,你是真的这么想的吗?”
罄姬未料到苏灵沧这般咄咄逼人,抱起胳膊横眉竖眼道:“那不行,我乃守护神,守候诸多秘密,哪能尔等凡人随意探知。”它斜眼看苏灵沧,“不行。”
陆承霄沉吟片刻,“它是守护神,应当不会抱有坏心思。”
江郴闻言,解释道:“它那夜不是这般单纯无辜的模样,看起来跟只坏妖似的。”
罄姬扑哧一声冷笑道:“坏妖,你见过坏妖吗?坏妖要么被封在剑灵山,要么在妖界,还有那么几只妖,人家没事跑你那儿做甚?”
江郴被它这一席话怼得无话可说,索性沉默了。
“他如何没见过,你深居于海,又怎知他见没见过?”苏灵沧冷声道,“倒是有趣。”
罄姬被怼得瞪大眼睛。
苏灵沧云淡风轻的偏过头看向帘外的天。
罄姬怒道:“你信不信我把你扔海里!”
“你大可一试。”苏灵沧淡然道。
陆承霄难得笑出声,“倒是许久没见你 这般伶牙俐齿的模样了。”
江郴闻言,目露不解,他这话听起来,像是与苏灵沧很熟。
苏灵沧目光怔然,对上他那双清眸,动了动唇,低声喊:“顾霄哥。”
“这些年委屈阿沧了。”陆承霄沉吟片刻,缓缓道,“也委屈她了。”
陆承霄口中的“她”,是红绫。
苏灵沧心下蓦然窒息,抿紧唇角没有说话。
紫衫说的话在她心头萦绕,
“你以为你这些相安无事,是谁换来的?”
“她一个人类,在妖群中活下来,成了毒物,是为何?”
苏灵沧,闭眼假寐,脑海一片混乱。
同样的,陆承霄心事重重望着外面的景色。
两人骤然沉默下来,江郴和罄姬对视一眼,纷纷移开眼睛,眼底嫌弃不言而喻。
苏毓河匆匆赶回长青山后,张明徽一脸凝重的看着他。
“毓河,那尸杀了长青山数十名弟子,不得能。”张明徽向来嬉笑的脸庞染上肃然,“必须火刑。”
就在昨夜凌晨,掠连忽然发狂,差点要了空青的命不说,还杀了数十名弟子,周裬闭关,终究是来晚了。
苏毓河摇头,仍旧不信,“带我去见她。”
张明徽转身,领他进前往火牢。
大多邪物畏火,掠连也不例外。…
火牢底部是熔池,仅一条小路可直达,掠连被关押在正中间,白色衣裙染红了血,猩红的双眼,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嘤咛,在看见苏毓河后,发出委屈的呜咽。
苏毓河大步走向掠连,看见她狼狈的模样,很奇怪,明明掠连只是他半途中遇见的女尸,偏偏看见她这般模样,心头涌上难言的怒。
这怒意让他无解,也让他烦躁。
“你为何要杀那些人?”苏毓河问,“你怎么回事?”
“呜……她,回来,了。”掠连痛苦的蜷缩着身子,“痛,头,痛。”
在张明徽记忆中,苏毓河向来是唯苏灵沧为主,此次竟然掠连回来已经足够令他惊讶,更没想到苏毓河在看见掠连这般狼狈模样会发怒。
毕竟,苏毓河也是在他眼皮底下开灵智,他各种神态张明徽还是挺有数的。
“苗桑?”苏毓河沉下脸,苗桑是掠连的主人,若是她回来了,不难理解掠连为何发狂了。
“呜……”掠连红着眼哀嚎,“痛,烫。”
苏毓河垂着眼凝视她半响,“可以换个地方关押她吗?”
张明徽摇头,“这我做不了住。”他沉吟片刻,缓缓道,“毓河,我们必须给那十名弟子一个交代。”
“不是她杀的。”苏毓河拧眉,“她被她原来的主人控制,要杀要剐,也是针对她主人才对。”
“众弟子眼睁睁看见她杀了人。”张明徽沉着脸,“你要我拿这荒谬的理由去搪塞周掌门?”
苏毓河沉默了。
张明徽叹口气,“毓河,她主人得杀,但她,也留不得了。”
苏毓河眸底怔然,呆呆的望向掠连,“尸也不愿受制于人,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明明始作俑者不是尸,为何什么事却由尸来承担?”
他望向张明徽,张了张嘴,“若是换作毓河被人控制,也是落得这个下场吗?”
张明徽闻言,一瞬哑然,不是该如何回答。
“明,漾,呜……明,漾。”掠连神智全无,偏偏还记得这个名字,还认得苏毓河。
“明日周掌门要当着诸弟子的面行火刑。”
苏毓河闻言,久久没有应声。
张明徽走后,苏毓河仍在火牢里望着掠连,他眼底皆是挣扎,不知该不该带走掠连,若他带走了掠连,阿沧会理解他吗?会懂他吗?会怪他吗?
这些他全然不得知,他蹲在掠连眼前,“空青真的是你的明漾吗?”
掠连望着他,怔然的点了点头,“明,烬。”
苏毓河一愣,他指着自己,“我吗?”
“明,烬。”掠连眼神破碎的望着他,“我,痛。”
苏毓河沉默了半天,缓缓起身,后退一步,抬手一挥,冲破周掌门封印,背着掠连跑出去,一到门口,便撞上了空青。
“明,漾。”掠连挣扎着要跳下来。
苏毓河低声呵斥,“别动。”警惕的望向空青,空青脸色苍白,受着伤杵在他面前,与他对视良久。
空青看了眼掠连,低声道:“跟我来。”
苏毓河半信半疑,空青回过头看向他,“外面有人。”
苏毓河抿抿唇,跟上他。
没想到这火牢竟还有暗道,苏毓河走在他身后,“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你不怕周掌门发怒吗?”
“那你呢,你不怕苏师妹回来后发怒吗?”空青反问,“再者,我不是帮你。”
提到苏灵沧,苏毓河有些心虚,阿沧不喜欢掠连是真的,若是知道他悄悄带走掠连……
他稳住心神,深吸一口气:“阿沧懂我的。”
空青勾起一抹淡笑,“嗯。”懂是一回事,可生气却是另一回事,连他这旁观者都能想象到苏师妹回来后会是什么反应,偏偏当事人还如此天真。
苏毓河终究是尸,太过单纯。
题外话
苏毓河自我安慰:“我媳妇端庄优雅,大方得体,怎么会计较这点小事。”心虚jpg
苏灵沧:“我谢谢您。”微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