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功夫,被倒掉小腿的永安伯世子就被侍卫们抬出来了。
一直箭支棱地插在他的右腿上,整个小腿鲜血淋漓,很是吓人。
他人直接晕了过去,脸色苍白的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
永安伯爵府大夫人不顾礼仪,当着陛下的面,没被丈夫拦住直接跑过去看,结果一撩开儿子的袍子,裹在鲜血里的小腿直接把她吓晕了过去。
人抬到永安伯爵帐中,陛下命太医去诊治。
回来复命说:“禀陛下,永安伯世子被箭射中右腿小腿腿骨,还故意被一直倒吊着,身体的重量加深了伤口,他的右腿……怕是保不住了。”
这若是定国公崔相金坤的孩子出了事儿,陛下免不得要多问几句,永安伯爵不过是靠祖宗荫庇,个人毫无建树,儿子也是个混家,没半点真本事,于国于民都毫无用处。
当着众臣的面,陛下只道了句:“你看着办。”
这事在他这儿就算过去了。
“是,陛下。”
太医回去继续诊治。
永安伯爵府的人却不依不饶。
先前跟金明芝提出比箭法的骄矜千金,原来是永安伯世子的姐姐。
常群娣思来想去,觉得弟弟不可能无辜中箭,又想到金明芝弟弟走之前对他们众千金的威胁,以及临上猎场还要揍她弟弟的神态……当即觉得,定是金明芝弟弟出手伤人!
她提着裙子跑出来,直接跪在了正品着酒的陛下面前。
“圣人,求您做主啊!”
“金家五郎入猎场前曾与我弟弟发生龃龉,当时因为众皇子都在场,没能逞凶伤人,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如此恶毒,竟在背后暗害!”
“臣女家本是武将世家,奈何子嗣单薄,爹爹因体弱多病才做了文官,我们这一代,就指着弟弟了……谁料还让金家五郎给害了!陛下,求您为臣女弟弟做主啊!!”
她言辞委屈,声嘶力竭。
金坤微皱眉,看了眼跟着孩子们的护卫。
那护卫上前,在他身旁低声快速的解释来龙去脉。
金坤一听,不是儿子主动惹事,而是为了六皇子,心里瞬间踏实了。
就算不是为了六皇子,一个伯爵府世子罢了,他就算是让他彻底消失,也没人敢放个屁!
只是在台面上闹出来,不大好交代。
现在有了把柄在手,陛下又甚是心疼六皇子,现下怕是他把黑得说成白的,就算让那永安伯世子的腿直接当众锯掉,陛下也不会说什么,定是还像之前那样,神色倦怠的慵懒离去,将烂摊子教给他来处理。
那他还不是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岂料,金坤还没出马呢,他闺女已经开始给对方下绊子了。
“永安伯爵府应该不缺儿子吧?”
这恒安城里,除了他爹和定国公,就没人不纳妾的!
尤其现在文人还以狎妓为雅事。
像永安伯爵这般自诩风流,由武转文,极其热爱附庸风雅的人,他们家的风流韵事,早都传遍了!
妻妾大战,老祖宗还没死,底下的儿子媳妇就商量着分财产,还有正妻生完嫡子后,始终再也生不出来儿子,妾室们生的却个个都是儿子……比话本子写得还精彩!
常群娣下意识反驳:“那是庶子!怎么能一样?!”
金明芝悠悠的看着她,故意道:“你骂谁呢?”
常群娣这才想起来……当今圣上,也是庶子。
当即诚惶诚恐的磕头,“陛下,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李元雍在一旁看着,微微勾唇笑。
他的小娇娇真是狡黠,惯会给人挖坑。
永安伯爵府这位脾气急躁的千金,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装傻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就是藐视陛下,认真道歉又坐实了自己刚才那番言论……陛下就是庶子。
偏偏这又是事实。
怎么着都会被打脸。
的确,常群娣因为胆怯恐惧而解释后,反而更加懊恼。
都不敢抬头看陛下的脸。
陛下上位,可是经历了一番血雨腥风的,且不说杀了多少兄弟,就说当年如果不是贵妃娘家长孙家倾力相助,怕是也没那么快能坐稳皇位。
提起庶子的身份,难免会让陛下联想到愤怒自戕的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是陛下心中永远的禁忌。
昔日有多恩爱,丢下他自戕,就有多恨。
金坤看向陛下。
果然,陛下脸色阴沉,捏着盛着葡萄酒的金杯,隐而不发。
又看向李元雍。
这小子本就扑朔迷离让人看不透,此时更像是蒙了一层薄冰,瞧着神色未变,却让人觉得寒冷。
“陛下,”金坤站出来专门挑事道,“臣听闻犬子与永安伯世子并无直接冲突,而是因为永安伯世子捧高踩低,为了奉承二皇子和八皇子,刻意辱骂六皇子,犬子侠义心肠,看不过去,才与他发生龃龉。”
“但据臣了解,犬子当时并未对他动手,反而被六皇子拦下了。六皇子仁善之心,当众教育犬子要以和为贵,自己吞下委屈,化解了矛盾。”
“当时也有很多人在场,相信都可以作证。”
定国公之女卢蕙心因为爱慕六皇子,当即跟爹爹表态:“是的,爹,我当时就在场,六皇子跟活菩萨一般,善良的很,连半分怒容都没有,还开化年少的金家五郎。”
那大哥哥的姿态,她都嫉妒了。
旁边的许多千金们也都表示:“是的,我们都听见了,确实是永安伯世子挑衅在先,六皇子不但未与他争执,还教导金家五郎不要浪费生命在无谓的事情上。”
众臣听着都缓缓点头。
六皇子入道教后,思想豁达,举止出尘,不理凡俗……看来事情是真的。
皇上听后,果然脸色更加阴森了,可还是未表态。
定国公第一个怒了。
正派的脸满是愤然,直接朝永安伯质问:“永安伯,你就是这么教育儿子的!?”
永安伯此时有些害怕了,他儿子虽然伤了,但是他们不占理啊!
暗恼闺女不懂事,自家理亏还扯上人家做什么?
尤其还攀咬金相的儿子,这不是找死吗?!
还敢骂皇子!?
哪怕是陛下最不宠爱的儿子。
永安伯悔得要死,平常都浪费在妻妾斗争和争家产上了,少管儿子,没成想竟被他娘养得这么蠢!
他赶紧跪在陛下面前,磕头求恕罪。
此时,太医也救治完毕出来了。
还带出了一根箭。
常群娣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激动道:“陛下!可查看这只箭到底是谁的,就能查出我弟弟是否被金家五郎暗害!”
虽然这是两码事,但在臣子面前,还是要做出公正大度的模样,陛下挥挥手,命人去查了。
少顷,冷面严肃的侍卫长那张带血的箭回来禀报:“回陛下,经查,这是二皇子的箭。”
皇后本是看戏,这会儿坐不住了,惊得直接站了起来,花容失色:“这怎么可能!?”
金明芝却以一种微惊的眼神,不着痕迹的看向李元雍。
脊背都有些后怕发凉。
他这哪里是借刀杀人?
这是有仇当天报,绝不拖延!
够狠,够绝。
隐藏在暗处,危险又刺激……
他现在看着眼前的这些所谓的达官显贵们紧张狼狈的争辩,是不是如看小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