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院外面停泊的一辆马车里,姜静薇困得两只眼睛都睁不开,她在这里守了一夜,也没有看到想看的那个人。
其实,就在她醒来的前一刻钟左右,林音正好带着苏琪和翟沁往皇城里走。
夺龙活动的目的已经达到,是时候回去好好做一番休整,准备接下来的事情。
路上,林音走着走着却噗哧一声突然笑了出来。
苏琪好奇问道:“师父,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林音努力平息一阵后说道:“昨晚来送锦书被人抬进去的那个还有印象吧,先前在文书院如厕时我遇到他了,他居然问我要手纸。”
“然后呢?”苏琪瞪大眼睛。
林音笑咯咯说道:“当然没有了,我都是用的小木棍。”
“呃……”
苏琪两只眼睛顿时往上翻,活生生的被恶心了一阵。
山风吹来,嗅了满鼻清香。
回到客栈修整了半日后,翟沁还是很不好意思的向林音提出了告别,她想提前回一趟门派再作打算。
林音和苏琪来到城外为她送行。
一番努力虽然不知道到头来会不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是林音尊重翟沁的决定,毕竟“更门易派”不是一件强人所难的事。
萍水相逢也是情。
林音和翟沁四目相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这时,他注意到城门附近也有很多像他们这样送行的人,见有人折柳相赠,有人举杯对饮,也有人吟诗作赋,林音忽然有了想法。
便也学起他人与翟沁对饮一杯,随后侃侃而谈,送上了一首送行诗,“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不到十米外的一辆马车旁。
一位器宇轩昂的老者颔首抚须,听到林音的诗文目光无意识的游动,恨不得立即将听到的内容跃然纸上。
“翟姑娘,慢走。”
“多谢林大哥,后会有期。”
翟沁背过身远去,她咬着不敢回眸,生怕被人看穿她压在心底的犹豫不决。
“哎,女人难搞哦。”林音惆怅转身,慵懒的举起双臂舒展筋骨。
“这位小友,可否认识一下?”
那位器宇轩昂的老者忽然出现在林音的身边。
林音往四周环顾了一圈,然后盯着老者,指着自己的脸迟疑道:“老先生,你在喊我吗?”
“正是!”老者微笑道:“在下阮瑀,方才无意见听到小友给朋友赠别的诗文,颇感惊讶,小友如此年轻便有此诗才,着实了得啊。”
“哈哈哈,一般一般。”林音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作诗他的确不行,但背诗他还是有点本事的,毕竟九年义务教育不是白读。
“小友,老夫这边也正在为一位故友送行,不知小友可有时间,帮老夫一个小忙?”阮瑀含蓄地微笑道。
虽然阮瑀没有明说,但是林音也已经从他隐晦且期待的眼色里发现了一些端倪。
林音一语道破,沉吟道:“老先生是想让我帮你作诗赠友?”
阮瑀老脸一红,拱手作礼,惭愧的笑了笑。
林音把头撇向不远处的马车前站着的一名鹤发老人,仔细打量了一番,笑着点头问道:“那位老先生可有故事?”
阮瑀苦笑道:“我这位老友食禄半生,算是跌跌宕宕,现在被朝廷安排到了蜀地,小友顺便帮我安慰安慰他。”
林音享受着阮瑀渴望的目光注视,神色中透着些许怅然,昂起头嘴唇微动,语重心长道:“老先生,你这要求蛮高啊。”
阮瑀心领神会,不紧不慢的掏出一袋银子,塞到林音手上。
“老先生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音一边一本正经的说,一边飞快的将银袋子往袖口里塞。
“老东西,柳给你折了,酒陪你喝了,老夫可是专门请了人又来给你作诗,这回可别再说我不够意思。”
阮瑀把林音带到了鹤发老人面前。
鹤发老人翘了翘嘴,仍是似有不满。
“二位老先生,小道就献丑了。”
林音目视鹤发老人,回想刚才阮瑀所说,便先从蜀道之难开始,语调平缓且自然道:“见说蚕丛路,崎岖不易行。”
恍若两个好友在娓娓而谈,感情显得诚挚而恳切。
“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
“芳树笼秦栈,春流绕蜀城。”
云气依傍着马头而升起翻腾,像是腾云驾雾一般。
蜀道的峥嵘险阻和优美动人,都落在了瑰丽的风光的秦栈上。
远景与近景上下配合,相互映衬,风光旖旎,犹如一幅瑰玮的蜀道山水画。
阮瑀不禁眼前一亮,暗暗称赞。
林音以浓彩描绘蜀道胜景,让人身临其境,这对他即将入蜀的友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抚慰与鼓舞。
最后,林音直视鹤发老人。
傲然的仰起头,振臂指向远外青山。
掷地有声的吐出收尾两句:
“升沉应已定,不必问君平。”
严君平,千余年前的蜀地隐士,卖卜为生,后人关于他有很多神奇的传说。
阮瑀振奋激昂,忍不住在心中拍案叫绝。
谁能想象得到,年轻道士最后一句借用到了君平的典故,可谓含蓄蕴藉,语短情长。
纵览全诗,更是循循善诱,透露着真挚深厚的情谊。
鹤发老人怔怔出神的凝视着林音。
恍惚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认为面前的年轻道士才是他知根知底的朋友。
被诗词意境渲染到的阮瑀激动不已的上前问道:“小友,你可为这首诗拟好名字了?”
林音故作深沉的抚着下颚,“不如就叫《送友人入蜀》?”
“不不不,少了少了,如此好诗岂能用区区五个字概括?”阮瑀笑意渐浓,“《阮瑀送友人入蜀》,这个名字如何?”
林音和鹤发老人皆是一愣,愕然看向阮瑀。
这老家伙还真是会吃白食。
这首诗若是哪天流传出去,定会在诗文界里引发不小的震动,被天下人引用,到那时世人还不都以为这首诗是他写的了。
鹤发老人眯着眼睛白了阮瑀一眼,简直无耻。
“哈哈哈,那就这样吧。”
阮瑀朗声大笑,得意洋洋的拍了拍故友的肩膀,“老家伙,就此别过了。”
马车远去,青山绿水亦也淡没。
阮瑀忽然长叹了一口气,眉间凭增了几分伤感。
只道是,惺惺相惜,知音难觅。
结局呐,当然只有一个了:落于书中,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