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用手轻轻拍了拍还趴在他身上的李治，说道：

“雉奴，那个胆大妄为的异人已经伏诛，且随朕一起去看看李承乾为何造反。”

李治迅速松开了双手，连忙站起身来，说道：“儿臣刚才情急之下对父皇无礼，还请父皇恕罪！”

李世民愣了一下，旋即眼角浮现出一抹笑意，说道：“你何罪之有啊？”

“如果不是你刚才那一扑，或许朕已经死在了那逆贼手中。”

“朕倒是要谢谢你才是。”

李治说道：“父皇乃是真龙天子，自然有天庇佑。”

“即便没有儿臣相护，一定也能逢凶化吉。”

李世民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但他心中却清楚的很。

根据那位异人万先生所说，李治似乎才是那个被上天眷顾的天命之人。

而自己……

想到这里，李世民缓缓收敛了笑容，他站起身来朝殿外走去。

“随朕来，看看你那太子皇兄在叛军的拥护下是如何威风。”

李治微微低头，应声道：“是。”

然后，便跟着李世民的脚步来到了殿外的广场上。

此刻在羽林卫刻意的围堵下，李承乾已经进入了皇宫。

他穿着太子疏冕朝服，从容不迫地坐在马上，毫无惧色地隔空远远直视着他这位令世人敬畏的天可汗父亲。

四周全是拔剑而立的羽林卫，虽然数目不多，但却似乎有着万军不可匹敌之势。

父子二人遥遥相望，空气沉寂冷凝，仿佛置身于万年冰山。

许久之后，李承乾下马行礼。

“儿臣拜见父皇。”

李世民冷漠地看着他，平静道：“李承乾，你输了。”

“是，我输了。”

李承乾面色坦然。

其实他一直都在东宫坐镇，直到得知己方处处受击，唯独太极宫的方向畅通无阻，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败了。

在确认府内所有异人都消失的时候，他就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李世民在逼他来太极宫。

于是，他就来了。

“李安俨所率三千部众死伤大半，其余皆降，而你身边的左屯卫随时都可灭之，你还有什么话说？”

“成王败寇，儿臣无话可说。”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胸中的怒气，说道：“李承乾，皇位迟早是你的，你为何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李承乾脸上露出一丝讥讽，反问道：“父皇，这皇位果真是我的吗？”

李世民闻言一滞，叹息不语。

早些年的时候，李承乾的行径还算是端正，他也非常欣慰。

可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地李承乾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越来越纨绔。

而那些东宫的异人，更是投其所好，陪着他一起胡闹。

这次凯旋后，在城门口他固然非常生气，可还不至于要易储。

最让他没有办法忍耐的，就是李承乾把魏征几人下了大狱。

李承乾只是监国就敢这么干，如果把大唐交到他手里又会有怎样的后果？

想到这点的时候，李世民犹豫了。

他开始回想城内经常流传的易储流言，并思考易储的可能性。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边还没确认真的要易储，李承乾忽然就反了。

“就算是被废黜，作为朕的儿子，你做个一世逍遥王爷也不难吧？”

李承乾忽然笑了，“哈哈哈！逍遥王爷？真是天大的笑话！”

“如果我不是太子，将来无论哪个兄弟坐了皇位，他岂会容我活下去？”

“儿臣只是为自己谋一条活路罢了。”

李世民说道：“朕何时不给你活路了？这些年你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令朕心寒，朕不还是宽恕你了？”

“可你今天做出这种事，你叫朕如何宽恕？！”

“儿臣错了，但我并不后悔。”

李世民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大怒道：“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李承乾神色平静，淡淡道：“父皇以为儿臣不敢死吗？”

李世民怒视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却忽然开口说道：

“来人，传旨，着尚书省礼部拟《废皇太子诏》。”

闻听此言，李承乾反而释然了，深深朝李世民跪伏。

“儿臣谢父皇恩。”

……

……

次日清晨。

李世民龙袍裹身，头戴玉冕，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

旁边出来一位宦官，大声宣念圣旨。

先是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开始宣念《废皇太子诏》。

“……邪僻是蹈，仁义蔑闻。疏远正人，亲昵群小……”

“……承乾宜废为庶人。朕受命上帝，为人父母，凡在苍生，皆存抚育，况乎冢嗣，宁不锺心。一旦至此，深增惭叹。”

这道旨意一出，下面的大臣们纷纷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自古以来谋逆都是罪无可恕的大罪，对待主犯的处置非常简单粗暴，那就是抄家灭族，连亲属都不放过。

更不要说李世民本身就是谋逆出身，自然不希望旁人效仿他。

任何涉嫌谋反的人都应该无情杀掉，包括亲儿子在内。

可到了李承乾这里，偏偏只是一个贬为庶人就完了。

这根本不合乎常理！

但接下来对于从犯的处置，却是没有留一点情面。

李安俨、侯君集这些人，该问斩的问斩，该下狱的下狱，该流放的流放。

这一场大规模的朝堂清洗，在李承乾谋反事败后的第二天，就这样令人猝不及防的开始了，让群臣没有一点思想准备。

而让他们更想不到的是，接下来的这道旨意，竟然是让李泰前往封地任职！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所有皇子到了年龄必须得去封地任职，可李泰偏偏是最特殊的那个。

为此，魏征等人时常进谏。

可李世民却不管不顾，一直我行我素。

却没有想到，李承乾的这场谋反却让他想通了。

魏征此刻琢磨着圣旨已经宣读完了，刚要上前附和称赞。

不料在这个时候，宦官又请出来了一道圣旨。

魏征只好把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昔者哲王受图，上圣垂范……宜立治为皇太子，可令所司，备礼册命。”

“？？？”

听到这个消息，魏征一脸茫然。

不仅是他，大殿内文武百官全都愣住了。

昨天太子李承乾刚刚谋反，第二天就册立李治为太子……

这是什么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