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材高大的差役身穿淡青色盘领衫,戴平顶巾,系白搭膊,佩带锡牌,从晒谷场方向大步而来。
看到来人,围观的庙河村村民一个个噤若寒蝉。
张九莘见栓子脸色也变得煞白,疑惑道:“栓子哥,那个人是什谁?大家为什么那么怕他?”
栓子小声道:“是山阴县差役刘必强,闻名十里八乡的刘扒皮。”
刘扒皮的到来,让二进大堂上的老村长顿感事情的不妙,其给身旁的小儿子递了个眼色,张三叔立刻反应过来,迎了上去:
“刘班头,您今日要来,怎么也不提前招呼一声,我们也好做一些准备。”
“无妨无妨。”
刘扒皮站在祠堂下的石梯下,摆手道:“我打从你们西张过来,还没到八拱石桥,便听到你们这里喊杀声一片,特地过来瞧上一眼。”
张三叔三言两语的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刘扒皮眉头一皱:“你们啊,终究不是县衙,办事少了些章法。”
“既然要审杜氏,那就应该把盲婆婆也单独拉出来审一遍,若是两人口供不对,再让二人当场对峙,哪有你们这样二话不说就要给人上刑的!”
张三叔脸皮一抽,知道刘扒皮是为何而来了,却只能赔笑道:“刘班头说的极是,还请大人多多指点才是。”
话毕,转身就让人把杜氏押回小屋,把盲婆婆押出来。怎料,执法的人进去不久,便慌乱的跑了出来:
“村......村长,盲婆婆.......不见了!”
“怎么回事?!”老村长震怒,忽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
盲婆婆不见了?!
张九莘一惊,昨夜她还前来审问,竟然不见了。那她究竟是被救走,还是被杀人灭口?救她的人是谁,亦或者杀他的人又是谁?
.......
刘扒皮的出场。
盲婆婆的消失让这场公审最终以证据不足,杜氏当场释放为终。
村民们都怕被刘扒皮盯上,也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情,忽的一下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杜屠夫背着杜氏,一路奉承着刘扒皮离开,在经过张九莘身边时,杜氏怨毒的往张九莘身上啐了一口:
“短命鬼,且等着,日子还长着呢!”
张九莘自嘲一笑躲了开去,她原以为这次开祠堂算是给二房一个警告,让二房的人以后不敢轻易招惹她们大房,可杜氏的反应却告诉她一个道理:
“恶人就算重活一次,也从不了善。”
张九莘招呼着栓子离开,却被老村长留了下来。
“小九,坐!”
“是”
祠堂的二进大堂里,张九莘依言坐到了老村长对面的南官帽椅上。刘扒皮的到来似乎让老村长受了一次重创,整个人都萎靡了不少:
“小九啊,我们阴山县庙河张氏,追溯起来算是张氏家族第七房的旁系族亲,康正二十一年才举家搬到庙河村发展起来的。”
“庙河西张的老祖宗张元沛是万立五年辛未科二甲进士,而我们东张的老祖宗到老都只是个生员,西张、东张就是从那一辈起开始拉开距离的。现如今西张在世的还有一位嘉正二十八年的举人张文清在隔壁县会稽县衙当着县丞。而我们......”
老村长长叹了口气:“我们东张就你堂伯父在嘉正二十一年考了个秀才,可惜他却是个命短的,出了考场,还没放榜呢,人就去了。”
说到这,老村长眼眶湿润,因为那位早逝的秀才就是他的大儿子。
“今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就因为我们东张没有人取得科考功名,就连一个县城的小杂役也敢对我们族里的事情指手画脚,老夫真的是......愧对先祖啊!”
老村长说着,悲从心来,对着祖宗牌位深深的拜了下去,张九莘见此也赶紧从座椅上起来,跟着拜倒。
“小九啊!”
老村长起身,紧紧的握住张九莘的双手:“你是被释明心法师还有赛神仙批为富贵科举命格的人,是我们庙河村崛起的契机!”
“我们东张是否能够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赶超西张,就全看你的了,你可是我们全村的希望啊。”
老村长的真诚期盼,让张九莘有点哭笑不得,不过却灵机一动道:“村长爷爷,小九惶恐!”
“说到读书科举,我们家六哥哥可是厉害得很呢,您知道的,我们这样的庄户人家,供一位读书人就已经要倾家荡产了,祖父他们就算是再有心,也无法继续供我和六哥哥的呀。”
之前她不惜以身犯险,重金聘请赛半仙给她批为富贵科举命格,就是为了能让家人让她上学堂,走科举之路。
但是,他家六哥哥四岁启蒙,八岁就通读《孝经》、《大学》、《中庸》。
如今才十四岁,就已经把《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书以及五经中的《诗经》、《尚书》、《周易》、《礼记》学完。
等明年把最后的《左传》学完,后年就可以下场去试试考秀才了。
所以在张家人眼里,就算他被批了富贵科举命格,只是刚读完《三字经》的他与六哥哥是无法比拟的。
在只能投资供读一人的选择上,毫无迟疑的会选择他六哥哥。
所以他张九莘想要上学堂,走科举路,难,难以上青天!
老村长也想到了这层,眉头一皱,不过今天的打击却让他咬紧牙关道:“小九,旁的你不用去担心,你只管全心全意的读书就行,其余的,我会说服你祖父的。”
显然,老村长选择更相信明心法师及赛半仙的预言。
......
“小九,老村长都跟你说了什么?你咋从祠堂出来,一路上都笑眯眯的。”
“栓子哥,你赞同我上学堂吗?”
“当然赞同,小九你不用担心,若是家里人不同意,大不了.......大不了我上山砍柴卖,供你读书就是了。”
“嗯,我就知道栓子哥对我最好了。”
张九莘抬头看了眼自家院前的英垂如豆的梓树,想必过不了多久,这棵树就要被砍掉做成三丫的陪嫁家具了。
女儿生在农家,卑微如草芥,就算强大如她大姐,也要日日夜夜受婆母的磋磨。
万幸,她是女扮男装的假男儿身份,她不想一辈子像大姐、三丫那样看着父母,婆家脸色过活。
虽然科举一途,困难重重,危机四伏,但是披荆斩棘,她也要替自己杀出一条康庄大道出来。
......
“这两只兔子,一只用来做木耳腐竹兔肉汤,一只用来红烧。”
张九莘刚跨进院子,便听到厨房里传来钱氏的说话声,其眼睛一亮:“有兔子,那说明是爷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