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松年侧头,发现来人戴着斗笠。
是个姑娘,一双眼睛十分魅惑,鼻梁上的两颗痣分外点睛。
是茶馆的馆长。
“在查案子。”顾松年看向旁边的姑娘,“馆长今日怎么有空从妖怪古巷出来了?”
“我啊,闲来无事来人间逛逛。毕竟,谁没事儿成日待在茶馆里听那帮老骨头聊天。”姑娘手腕一翻,一支烟斗凭空出现在她手掌。
她空着的手伸出来,在口儿打了个响指,烟斗便迅疾冒出了一股子烟。
姑娘抽了一口,惬意地眯起眼睛:“房九。”
“嗯?”顾松年一愣。
“我的名字,礼尚往来。”姑娘吐出一圈烟。
她知道自己的名字了啊。
回过神来的顾松年听着房九的话,想起她是狐妖,便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具横在水中的尸首,准备走过去将它捞起来。
房九突然伸手拦住顾松年,旋即伸手打了一个响指。
那尸首竟然自个儿飘了上来,稳稳地落在地面。
“这尸首身上有阴气,你碰上它,会遇到脏东西的。”
“多谢姑娘。”顾松年蹲下身子,仔细查看起这尸首来。
当他发现孟功明的阳气被吸干净时,便知道这次的执灯人是个色鬼。
被色鬼迷了心窍,能不死吗。
这倒霉孩子,好不容易想戒了毒瘾好好开始生活了,却年纪轻轻地被鬼迷了心窍,丢了性命。
“将你看到的那只鬼告诉我。”顾松年看着尸首,轻声开口。
尸首眼睫微微一动,竟然睁开了眼睛,眼睛空洞而不聚焦,却清楚地倒映出一位素衣姑娘的身影。
顾松年看了几眼,祭出纸笔迅速将她画了下来。
“神啊小和尚。”房九目睹这一切,忍不住赞道。
顾松年一噎。
和尚……
也对,他是净慧大师的弟子。
“怎么?你不喜欢这个称呼?”房九挑眉。
“实不相瞒,姑娘是第一个这么唤在下的。”顾松年将画像收起来,开始思忖怎么处理这尸首。
“我也觉得不好听。喊你顾白芨吧。这个中听多了。”房九咧嘴一笑,“顾白芨,你知道我是妖怪,你不怕我么?”
“在下心向光明,从不惧怕任何事物。”顾松年说到这里,忽然一顿,“姑娘……会读心术?”
“人于我而言,不过是多了一张皮囊的话闸子——他们想说的话都藏在眼睛里,我一眼便能看穿。”房九点点头。
人类是贪婪的,他们的欲望永无休止。
就是因为被欲望驱使,所以这世界上才会有始终无法止息的杀戮与战争。
说实话,她不喜欢杀戮。
那股子血腥味儿,让她作呕。
她可是有着高度洁癖的好妖怪。
顾松年不再说话,抬手结印,竟然变出一只小鸟来。
“将孟功明一事,托梦告诉他家妻儿。”顾松年抚了抚小鸟的头,便送它飞走。
“顾白芨,你年纪轻轻的,一身道行不弱啊。”房九突然冷不丁开口问道,
“你是不是有前世的记忆和修为?”
顾松年:“??”
这也能看出来?“我猜的。”房九耸了耸肩。
“实不相瞒,在下的确有前世记忆。”顾松年点头。
“前世……”房九似乎想起什么,忽然感慨一声,“前世太久远,还是当下自在。”
“姑娘也有前世?”
“嗯,有过。雾里看海,林中寻鹿。到头来看不到海,寻不到鹿。”
“……”
还是个文青。
“姑娘,在下还有事在身,先去一步。”顾松年作揖。
“我无趣的很——我跟着你,看看你们人族成日忙些什么。”房九咧嘴一笑。
“……姑娘自便。”
孟云氏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
梦中她等到了晚归的孟功明。
奇怪的是,孟功明脚不沾地,面色惨白地坐在屋中,还直嚷嚷着冷。
孟云氏烧来一盆热水给他洗脚,发现他冰的吓人,浑身还湿漉漉的,不免蹙眉呵斥起来:“你怎么弄成这般模样了?我去给你找件衣服。”
说罢,孟云氏起身走进屋中,找来一件干净的衣服递给孟功明。
发现孟功明一动不动,便伸手去帮他扒衣服。
随后,孟云氏惊讶地发现一件事。
孟功明竟然是左衽。
“娘子……好冷……好多水……”孟功明两眼空洞无神地喃喃。
“洗脚水烫得很,你分明是生热病了。”孟云氏担忧地看着孟功明,心头却滑过一丝狐疑。
孟功明这是怎么了,他已经有许久不曾唤自己为娘子了。
“娘子……照顾好娘和平安……”
孟功明的话音一落,孟云氏便被一道闷雷给惊醒了。
她看着窗外闷闷的天色,心头堵得慌。
这孟功明怎么还不回来。
想起昨儿的梦,孟云氏心头的不安越发浓郁。
于是今天一整天她都魂不守舍的,老妇人看出孟云氏的担忧,便宽慰道:“功明常常三五日不归,你莫放在心上。”
“娘,这次不一样。”孟云氏蔫巴巴地摇头,指了指心口,“我心头堵得慌。”
她总觉得那个王八蛋好像真出事儿了。
等到傍晚雨停了,孟功明还是不曾回来,孟云氏再也坐不住了。
她嘱咐了一番老妇人之后,便匆匆往外走去。
孟云氏去了很多孟功明常常去的地方,怎么也找不到人。
他们都说,孟功明已经三两天没来了。
孟云氏听到他们说孟功明去买官,便又去了翰林书院,找到那位翰林学士。
翰林学士摆着张臭脸:“我唤他去上工,他倒好,嫌弃官小,上任头一天便没了踪影。还让我帮他,这怎么帮?”
孟云氏心头一晃,道歉过后走出翰林书院,失魂落魄地走上大街。
路过木桥时,她无意中看到了那方落在泥潭之中的帕子。
像是突然有所感应似的,孟云氏一路跨过小木桥,朝着破败的别院走去。
当远远看到水塘中横着的泡涨的尸体之后,孟云氏的呼吸一簇。
她讷讷的,跌跌撞撞地走过去,看到那熟悉的衣衫之后,忍不住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捂着面儿嚎啕大哭起来。
“孟功明,你个王八蛋!”
不远处,有两个隐匿了气息的人静静目睹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