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姑父,你们来得正好,这是朕画的营团特等功勋奖章,和抗清勇士勋章的草图,你们看看,顺便提提意见。”
书房里,吴世璠一见胡吴二人走进来,连忙拿起两张图纸,绕过桌案,热情的递过来。
“叔叔,姑父,别站着,坐下细细看!”
“朕原本只打算发勇士勋章,想想营团奖章也该一起发,两不缺失,方为完整。”
“如此甚好!”二人点点头,到椅边坐下,吴世璠又招呼道:“来人,给我叔叔和姑父备茶,用五华山的普洱!”
好家伙,一口一个叔叔,姑父的,还拿出御用的普洱茶招待,这态度也真没谁了。
这还没玩呢,小皇帝从后面绕到椅子中间,手搭二人肩膀,低头瞟着图纸,这姿势要说多亲昵就有多亲昵。
见小皇帝如此热情,二人心里自是美滋滋的,心说定是阻击战打得好,为全军获胜立下大功,才能得到如此待遇;吴应期更是心情畅美,自小皇帝来辰州后,自己备受打压,郁郁不得志,这下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了。
儿子吴世琮镇守广西,小皇帝暂时不会对自己下手,待收复湖南,恢复了吴军先前兵势,自己再疏通一下,岳州屯粮的盖子有可能永远不会再揭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曾为大周立过大功,且是小皇帝血缘最亲近的几个人之一。
吴应期这般想着,扭头看了一眼后侧的吴世璠。
吴世璠笑容可亲,目光中带着真诚和友善,更令他心下大慰。
“叔叔,你在想什么呢。”吴世璠主动问。
“没……没想什么。”
吴应期回过神,装模作样的点指着抗清勇士勋章,图纸“皇上,这勋章画得不错,就是造型太温和,这士兵手里如果提一颗清军人头,不,提两到三颗清军人头,就会更霸气些。”
吴世璠笑道:“咱吴军是王者之师,不是一群杀戮成性的恶魔;杀清军只是手段,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才是目的。
再说,大周的铸造技艺未必能整出清军人头来,搞不好还以为是提着几只葫芦呢。”
“皇上言之有理!”吴应期也笑道。
“姑父,你有改进意见没?”吴世璠又问。
胡国柱道:“臣对图纸倒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可以细化一下。比如营团特等功,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抗清一等勇士,二等勇士,三等勇士之类的。
总不能只表彰极少数人,要让更多的士兵都有机会享受这种荣耀。”
“姑父真是个人才,朕正有此意!”吴世璠响亮的一拍巴掌,赞道。
吴应期也附和道:“满洲有那劳什子的巴图鲁,咱汉人也该有抗清勇士封号,以彰显咱汉人尚武之风!”
胡国柱微微一笑,颇为得意。
…………
茶水送来了,吴世璠拿回图纸,回到桌案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和蔼可亲的道:“其实说来说去呢,奖章勋章都只是一种荣誉,对于发扬士兵勇武之风,提升队伍战斗力有莫大好处,但切切实实的犒赏和抚恤才是根本。
二位觉得朕的话对么。”
“这个自然!”二人想都没想,回道。
吴世璠放下茶碗,顺势操起案上一摞账本,隔案递过来,“这是刚刚统计出的战后犒赏抚恤金额,合计高达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怎么会这么多,二位帮朕看看,有无虚报的可能。”
一百五十万两!
二人微微一怔,忙把茶碗放在茶几上,起身接过账目,装模作样的查阅起来。
二人是什么人物,就在昨日夜里,一起喝酒时还谈论过犒军金额过高的话题呢。
从今日进来后小皇帝种种异乎寻常的亲热表现,再适时抛出这个话题,二人已隐隐猜到小皇帝的心思。
“朕的国库真没什么钱了,发放官员俸银都捉襟见肘,百姓身上也再无油水可刮;朕带来的内帑就剩差不多六十万两银子,还有九十万两的空缺该如何填,二位都是大周柱石,替朕想想办法吧。
唉,朕这回是真遇到难处了……”
小皇帝一边透露着忧虑,一边察言观色。
二人对瞟一眼,吴应期道:“皇上,当初制定赏功军阶制和伤亡抚恤制时,标准就定的太高,杀绿营兵一名赏银十两,八旗军二十两,还有那伤亡抚恤金……臣的意思是,是否可以降低些标准。”
“楚王此言有理,臣附议。”
胡国柱立刻接道:“当初设立如此重的赏额,是为激烈将士士气,如今我吴军士气旺盛,酌情降一降标准,还是可以的。
尤其是这守阵银每人五十两,实在太高,降到二十两没什么大问题。”
吴世璠摆了摆手,一口否定,“犒军制乃一军之根本,今日这标准,明日那标准,叫个什么事,把将士们当猴耍呢?
柳树铺和老虎沟每人五十两守阵银是朕亲口许诺的,或许当时头脑有些发热,但也不能更改。
还是那句话,朕不怕将士们发财,就怕他们没能力发财!
二位也别扯东扯西的了,快想办法替朕分忧吧!”
吴世璠说完,眯眼瞥着二人。
朕的话都说到这份上,就差亲口讨要了,你们就不要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也千万不要跟朕说你们没钱!
你们作为顶级的宗室勋贵,混到如今地位,谁不是家资巨豪,富得流油,丝毫不比顺天府的满洲王公大佬们差到哪里去。
就拿你吴应期来说,岳州倒卖军粮的赃款先扒开,你在云南各地就有庄园府邸七处,属下良田数千亩,还有数座大型盐矿,铜矿,林场……家中子弟个个锦衣玉食,挥金如土;在整个大周,除了朕,就数你家最有钱。
你胡国柱也不差,府邸庄园,田产也不少;起兵前整个云南的茶叶,象牙生意都被你家垄断,远销江南及其他省份;若弄个大周十大富豪榜出来,你家妥妥能排进前六。
千万别跟朕说你们没钱!
否则,朕会发火的。
二人沉吟不语,偶尔抬头和小皇帝对视一眼,复又低下头,作沉思状。
你说这二人上阵杀敌都面不改色,毫不惜身,为何就偏偏如此吝财呢。
吴世璠暗暗纳闷,有些想不通。
“怎么样,想到为朕分忧的好法子没!”见二人久久不表态,吴世璠忍不住逼问。
“咳咳……”
胡国柱拳眼捂嘴,轻咳了两声,“皇上,臣以为可以先发一部分,剩下的缓发,我吴军历来就有欠饷的传统,料想将士们也不会有多大意见。”
吴应期赶紧道:“此言有理,臣赞同。”
“不行!”吴世璠果断否决。
“今日之吴军已不同于往日之吴军,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朕一言九鼎,言出必行;若今日失言,朕相信过不了多久,吴军又会回到先前的老样子上去!
你们信不信!”
“信……”
“既然信,那就快快想办法,朕等得心急,将士们怕也是等得心急!”
二人又低下头,继续装闷头葫芦。
其实二人也有苦衷,也感到冤。、
你小皇帝狮子大开口,开出如此高的犒军标准,现在却要咱们掏钱出来补缺口。
咱们是有钱,可以掏一点出来,但这仗还要继续打,还要打很长时间,咱们上刀山下火海,一路用命博来的那点家产容易么,搞不好会全给填进去。
一旦松了这个口,以后出钱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所以这第一回必须咬死不松。
小皇帝见二人这副模样,心里的火苗忽腾忽腾的直蹿,但不得不强行忍住。
大周说到底是以朕为首的,包括你们这帮宗室勋贵,元老功臣们共同的,朕当这个冤大头已经太久了,不可能一直当下去,朕还有自己的小日子要过!
你们这般吝财,怎么可能舍弃家业跟朕下江南去!
所以,必须拿你们开刀。
挤出了你们的钱财,朕才有理由去挤其他人的。
于是,君臣间各有想法,就这样无声的对峙着。
突然间,吴世璠有一点体谅和同情当年的崇祯皇帝了。
………